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只见内陷的床榻间一袭湖蓝外袍自谢九楼手下横扫而起,随即落在提灯身上。
他将提灯原本泄尽春光的一身裹了个严实,再扶着人起来,随后徐徐转身面向曲鸳,神色阴沉。
这时曲鸳才见,谢九楼尚且一身完整,不过敞着里衣,露出紧实的腰腹和裤腰边缘的淫纹。
一室寂静。
原来曲鸳还记着先前初遇时同鹤顶红发生的口角,一直伺机想寻个机会捉弄一回,方能出一口气。上回在自己宅子里太过匆忙,这次便趁着先他们一步到了镇上,特意在自己给鹤顶红定的厢房里动了手脚,又在吃酒时装醉提前离席,回了房便把耳朵贴在门框上,等了半夜只为等到这房里坍塌的动静,趁热赶来看鹤顶红笑话。
热是趁了,笑话却没看成,只看到披着谢九楼衣裳的提灯。
两拨人无言相对,曲鸳脸上的笑还冻着,提灯没什么情绪,谢九楼沉着脸,先对提灯开了口:“站着风大,到隔壁睡去。”
说完也不再看谁,一径路过曲鸳及那几个小厮,拉着提灯朝走廊去了。
才踏出门几步,曲鸳算反应过来,几步追出门槛,指着他二人瞠目结舌道:“你……你不是……他大哥?!”
谢九楼止了步。
他原先只当曲鸳是小儿脾性,关于自己和提灯,同对方多说倒怕伤人的心,于是随曲鸳怎么想,只念着萍水相逢也就过去了。
眼下却被作弄得难得动了怒,闻言便侧首过去,只用余光冷视身后,眼风凛如刀刃般反问道:“我几时认过?”
曲鸳嗫嚅片刻,竟不知如何反驳。
窗外朔风拍打窗棂,又卷到廊下,掠过谢九楼挺拔而高阔的后背,吹起他垂下的发梢,衬出他一身冷冽之气,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谢九楼收回目光,抬手推开身旁房门,楚空遥也搂着烂醉的鹤顶红出现在楼道口。
二人对上视线,皆一挑眉,旋即各自搂着人进了房。
只有曲鸳还在风中凌乱。
那边楚空遥早在席上就给鹤顶红灌了足足三瓶清酒,拉着人离开时鹤顶红已失大半神智,任楚空遥如何拉扯,毫不反抗。
他没有直接拽着人回房,而是带鹤顶红出了客栈,到青石板小桥下的河岸长廊漫步吹风。
河面水光粼粼,明月高悬,似垂影打碎其间。
因着鹤顶红走路不稳,要人支扶,楚空遥便领着他沿廊壁走在阴暗处,一手环腰搀扶着,一手握住鹤顶红小臂,垂首絮絮与其低语。
又听鹤顶红含糊咕哝:“那两个小丫头未免太自利了些!好歹救她们几次,谢也不说一声,提灯还没找着呢,天一亮就急着走,火烧她脚后跟似的!”
这说的是第七歌与姬差。
当时提灯摸黑去寻谢九楼,第七歌也回来,正碰着姬差醒了,眼见天蒙蒙亮,鹤顶红放心不下,说要去找提灯,第七歌却拉着姬差要下山,不与他们一道。
楚空遥道:“当今乱世,两个姑娘独自出门在外,自私谨慎些,反倒更好。”
“谨慎……”鹤顶红嗤道,“怎么不谨慎?见了那么几次,也算生死相交过,咱到现在还不晓得她两个姓甚名谁!我看那个什么小五,只要有她七哥在身边,准吃不到一口亏。”
“你又何须艳羡旁人。”
鹤顶红没听清:“什么?”
楚空眼抿唇而笑,放慢了步子:“这回想听我讲完赤练的故事了吗?”
鹤顶红醉得脑瓜子一团浆糊,这会儿谁跟他来说什么都是什么:“你讲吧。”
他迷糊听着,昏沉沉在楚空遥臂弯里打起瞌睡。
“这赤练圣手,原是无相观音在混沌收服的一条九命毒蛇。因法力高强,甚合观音心意,便被留了性命,由观音带回永净世,赐予四肢,成其座下护法。”
鹤顶红听到这儿,蹙眉道:“一条蛇,长四肢,该是个什么怪物?那观音就不能行行好,顺便给赤练化成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