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楼蹙了蹙眉,在心中嗔怒这巫女胡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两次?
他出于教养没有立刻睁眼,哪晓得下一刻耳边便是“滋啦”一声。虽微弱,谢九楼却听得很清楚。
女巫骤然低呼着抽回了手。
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对方已提裙起身,连宝马香车都赶不及坐,逃离一般往来时的路上奔跑。
谢九楼追上去,也有很多想找她看命的人跟着追上去。
但是有数十个蝣人保驾护航,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前面匆匆离开的巫女,只瞧得见她随风飞舞的头纱。
忽然,巫女停下脚步。
她转过来,眼角不知何时流下一滴鲜红的血液。
女巫定定走向谢九楼,把那只手举到他眼前。
那根刚刚还放在谢九楼眉间的手指,整块指腹,甚至第一根指节,都被烧烂了。
这回她用通用语一字一字地说:“你逆风执炬,故而大火焚身。有神明赴火殉葬,他看到了我。他的血……在对我发出警告。”
第25章 25
25.
神女说完,离开时再不回头。
谢九楼在原地长怔:他三百年前死于万箭穿心不假,可那大火焚身是怎么回事?自个儿又不是九尾狐,上辈子死了一次,一睁眼活过来,走了大运能做阎王,这也才是活第二次罢了。横竖不过两条命,除去死过的那次,现在活着的这次,哪里还有他不曾经历过的一次呢?难不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时候,有另一个谢九楼替他活过么?
另一个谢九楼……
他心中陡然飘过一点荒诞的思绪,可那思绪闪得太快,谢九楼还没有抓住便忘了。
蝣人巫女一去,遍地百姓更紧追不舍。偏她身后一排蛮子护卫二话不说便推搡着把这些人挡回去,一拥一退的,人群更如浪潮般前后涌动。
谢九楼被人潮带着进退失据,只觉快喘不过气来。正想找楚空遥一块儿离开,却听脚边乍起一声清脆的哭叫。
他低头一看,自己身旁竟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不及他膝盖高的娃娃,穿着破布衣裳,一身补丁,眼珠子黑如点墨,脸蛋两块坨红,许是和父母走散,慌乱无措间,哭得涕泗横流。
谢九楼举目四顾,实在不忍,便躬身将这孩子抱在臂弯,拍着背一下一下地哄。
他是久经沙场的人,手下走过的冤魂不说百万也是如数捧沙,虽闲散了三百余载,经年下来骨子里透出的杀伐气却轻易消不掉。同提灯出来这些时日,他几次负手上街,即便一言不发,周边也没有几个人不是避着走的。
谢九楼的威严聚在眉目之下,投于俯仰之中,一眼一步已自能震慑旁人。
哪晓得这娃娃很灵性,不过让他手法生疏地抱着颠两下,立时便止了哭声,环着谢九楼的脖子,冲他咯咯笑起来。
谢九楼见哄好了,还想问这孩子父母何处,没来得及开口,一抬眼,楚空遥正正站在他眼前。
此时人潮已褪,二人之间隔着这孩子,只见楚空遥随手从身边经过的武夫身上摸了把刀,一脸沉满杀气,抬手便把那刀朝谢九楼横甩而来。
锋利的刀刃在半空打着横旋,几个破空之声后,刀尖已近在谢九楼眼前。
他瞳孔骤缩,紧抱着孩子侧身欲躲,脖子上突然一凉,再转眼,趴在自己肩上的娃娃竟就这么被飞刀斩掉了脑袋。
下一瞬,谢九楼怀中空空荡荡,方才还热热乎乎的男孩成了一堆裹着破布的细木棍子,组合在一起不过巴掌大小,自他胳膊磕磕碰碰落到脚下。
是偃术。
以木头制成人偶,落地即活,生出皮肤毛发,替躲在暗处操控者行事。术师技艺越高,越能以假乱真,人偶存活的时间也越长。
随被斩断的木脑袋一起落下的,还有娃娃伏在谢九楼颈侧时偷含于口中的刀片。
若不是楚空遥出其不意那一招逼得谢九楼闪了身,叫那人偶出刀错位,只怕此时他已不是脖子一凉,而是浑身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