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提灯道:“你当真以为,这玉雕是我不小心落下的?”
谢九楼不说话。
他当然知道不是。
那日提灯走了,他回去的路上便想明白了,早上提灯叫他去拿奶疙瘩时说的“留个念想”是什么意思,这玉雕便是提灯留给他的念想。
谢九楼一开始回到殿里,连寝殿的门都怯着进,他怕一开门,里面真的没有提灯了。
那日他徘徊许久,最终难以自欺欺人,推门进去,果真只见到提灯留在床头的玉雕小人。
谢九楼拿着那小人儿怔忡半日,只觉得空落落的大殿竟叫人一刻也难捱。
偌大阴司,人像撒米一般到处都是,怎么少了一个提灯,就空得不成样子?
他揣着玉雕悄悄跟出去,心想只一路护送提灯到了那个人面前,自己就离开。
若中途被提灯发现,就把小人儿拿出来,说自己是来送还这东西的。
借口虽蹩脚,但总能堵人的嘴不是?
谢九楼临走时千念万念,千万别叫提灯发现他,若发现了,真就连提灯留给他最后的东西都要给出去了。
到头来,一语成谶,落个出师未捷,颜面无存。
谢九楼说:“你故意落的,我也不要。”
提灯自觉先前话说重了些,这才见谢九楼委屈了,便放低声音问:“是嫌我刻得不好?”
谢九楼抿了抿嘴,背过身去。
提灯还欲再说,谢九楼却已起身往回走,长长的披风被他攥在手里,垂到腿边。
他的背影笔直高大,却也略显孤寞。
提灯这才听见他说:
“我嫌你刻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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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昌正在院子里捉鸡,听见外头脚步声,头也不抬,只道:“回了?灶台上给你们留着早饭,趁早吃了,咱中午……”
正说着,眼前视线迈进一双绛紫缎面绣花鞋。
姜昌一下将脸拉下来:“你来做什么?”
对方没出声儿。
姜昌也就当没人,捉了鸡掉头就去灶房拿刀。
“让我见她。”
姜昌听见这话,先是停下脚,站了半刻,又接着走。
后面的人跟了两步:“我就见她一面。”
姜昌转身,面对这个穿红戴翠的妇人比起村子里布衣荆钗的农妇,她一身华贵得多,一件衣裳能抵普通人一年的收成;当真要对标城中官宦夫人,她一头珠翠又黯淡朴素了些。
“她不想见你。”姜昌只扔下这么一句,便再不搭理了。
待走到灶房门口,他才又回头道:“说了多次,日后不要再来,旁人见了起疑误会,对谁都不是好事。”
妇人在院子里踟蹰许久,方才自袖中掏出帕子,一面抹泪,一面离去。
不多时脚步声又传回来,姜昌在厨房忙活着,听得心烦,便出去赶人:“又回来做什……”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接着他又“哎哟”一声:“这又怎么了?好好的,大白天怎么又去水了?瞧你俩这一身湿的,离了水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