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屋内坐了半刻钟,而后又站起来,开始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燕多糖不敢和她说话,只怯怯地在一边递东西,垂着头的女人手脚麻利地收拢值钱的细软,有不断落下的水滴在布料上砸出深色滚圆的湿痕。
她们很快就收好了东西,趁着夜色离开了这座小院子,凌乱的马蹄和嘈杂人声在她们离开不久后如洪流般从四面八方围住了燕府,火把灯笼的光明和热度几乎能驱散雨夜的潮湿阴寒。
她们出城后不多时,奶奶就坐着一辆驴车赶了上来,她怀里依旧抱着一个四岁的小孩儿,那孩子睡得香甜,粉嘟嘟的脸颊上还带有淡淡的奶香气,短手短脚包在土布缝制的衣裳里,好像是从路边捡了个神仙娃娃一般。
燕多糖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想,抬头去问老人:“奶奶,啾啾呢?”
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不少的老人抱着那个孩子沉默了片刻,将孩子递给燕多糖看:“糖糖,这就是啾啾。”
燕多糖睁大了眼睛,焦急地反驳:“这不是啾啾!”
这怎么会是啾啾?啾啾是她一手扶着抱着长到四岁的,她比娘都要了解啾啾,啾啾的脸蛋儿鼓鼓的,但是没有这个小孩儿这么软乎,耳朵边上的头发也有一撮是断的……
她急着证明自己的正确,抬手去扯母亲的手:“娘,这不是啾啾!”
娘是生下啾啾的人,她一定能认出来的!
老人抬起眼皮,凝视着双眼红肿的女人:“翠娘,你跟糖糖说,这是谁?”
面对着婆婆的逼问和女儿殷切的目光,那个小小的孩子平稳地安睡在梦里,燕母忽然泪如雨下,哽咽着说:“是……啾啾,是娘的……啾啾……”
老人点点头,语气平稳道:“昨夜夫人见了啾啾,喜欢得很,给啾啾取了个名字,叫燕无纠。”
她取下肩膀上一只小包袱,递给燕母:“这是夫人给啾啾的成人礼物,等他成年了就交给他吧,另外还有一些金银,充作家用。”
转日燕家上下就上了法场,昔日的百年门楣,倾颓在了荒疏野草中,与这边的哭喊相对的,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和一个四岁男孩踏上了返乡的路。
燕家遭逢大变,燕多糖的父亲悄悄回了乡,见妻女母亲都好好的,心下安定,对于这个陌生的“啾啾”,他一点异样都没有表露,依旧像是父亲与儿子久别重逢一般,笑眯眯地抱着孩子逗了两把,只是偶尔会看着孩子发呆。
这样的反应,让满心惊慌不安的燕多糖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只是一天又一天地坐在床边看着“弟弟”,看他在陌生环境中哭闹了几日然后又安静下来,喊母亲“娘”,喊她“姐姐”。
可是这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