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颀长,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那长袍式样有些古怪,不像是本朝礼制森严的衣服,袖子极宽阔,几乎要垂坠到地面,大袖衫繁华侈丽,外裳长摆拖曳在地面,飘逸优雅,尽管只是不加修饰的玄色,但那衣料在天光下随他的步伐泛出波浪星光一样粼粼的色泽,一见即知非凡品。
扎着巴掌宽腰带的劲瘦腰间悬着一大串禁步佩玉,走动时玉珏锵锵撞击,带着一种奇妙悦耳的韵律。
不少小有见识的人都恍惚了一下,对方身上的气质极其奇妙,他显然是出身于某个泱泱数百年钟鸣鼎食传承下来的大家族,而且是其中最为芝兰玉树的骄子,但和本朝礼仪完备出入行止皆有法度的那种庄严气质又不同,他身上带有一种疏阔坦荡的风气,清俊通脱,风神潇洒,其中亦有君子大家之气度,令人目眩神迷。
可惜那垂下的幂离遮挡住了他的脸,拥有这样气度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呢?所有人脑子里都蹦出了和潘安宋玉有关的故事。
然后就见他在一处小摊前停下了。
那是一处卖烙煎包的小摊子,他停下来瞧了两眼,然后颇有情趣似的指着木板上滋滋作响的包子道:“给我来两个。”
他讲话也带有一种典雅的风致,好像每个字的音都带有严格的法度,而他一说出来,那种法度也成了合乎规则的潇洒婉转。
摊主吸了一口凉气,直觉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拘束地在围裙上再三蹭了蹭手,才堆起满脸的笑:“哎,客官您稍等。”
这边不算小的动静早已惊动了附近两侧酒楼食坊的客人们,铜雀大道本就是京都最繁华的大街,除却小商贩们,每日都有无数公子纨绔们前来饮酒作乐,正巧,今日楚章也在这儿。
楚章被拉出来玩乐一贯只寻个角落坐着,偶尔插上一句话不至于被冷落,他聪明至极,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周围的人也能隐隐察觉到他的机敏之处,对他从一开始的轻视变成了如今可以玩在一起的好友。
今天他照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室内热气融融,一群太学公子哥儿们猜拳耍酒疯,闹得一个比一个欢腾,楚章就坐在一旁瞧,然后一个醉的恍恍惚惚的家伙被拖出来扔到了他边上,央他看着点儿醒醒酒,楚章也不可无不可地应了。
那家伙睡了半刻钟,大约是清醒了一点儿,爬起来对楚章嬉皮笑脸地道了谢,一转头就扭不回去了,直愣愣地盯着外面街道出神。
“哇,那是哪家的哥哥?”
说话的是姚侯家的幺子姚昉,他跳上来压着醉鬼的脑袋往外看,眼里是亮闪闪的星星。这话听着有些轻薄,但对他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尊重了,姚昉年纪小,不过十四,姚家和高门显贵联姻极多,可以说满京都的高门公子他都能拐弯抹角称呼一句哥哥,能被他称一句哥哥,对一些没落名门来说,算得上是好事。
楼下那位玄衣的公子显然也是出身高门,姚昉趴在那个醉酒的家伙身上,招手叫来房中一众学子,众人对其风度一番惊叹后,也开始琢磨那人的身份。
“这气度了不得,应当是大家族出来的。”兰台令之子啧啧赞叹道。
“颇有古风、颇有古风……”有人翻来覆去只念叨这一句,被边上的人按着头推开了,“谁不知道啊!他穿的衣服不就是前朝流行的款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