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的爆炸声随之响起,教廷炸得粉碎,帝都最具神圣地位的建筑物顿时化为须有,成了人们心中一个存在于过去的记忆。
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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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亦不知发生何事,尽管林淮要求再三,它还是按照博格的吩咐,晨光初露时才回到皇廷。当时,博格是考虑到林淮的安全才如此安排,后续显然超出他的意料,那时再联系咕噜已经来不及了。
林淮见到博格,冲上去脱口便问:“弗雷迪呢,他怎么样了?”
博格将手搭在林淮的双肩,稳定他的情绪:“你先听我说。”
“用不着!你只要告诉我就好了。”林淮挥开他的手,冷冷地逼视着博格,博格歉疚难言的表情被他看在眼里,先前所有糟糕的预感在相顾无言中已经得到了验证。到了这时候紧张反而变成了寒冰般的冷静,浮动的情绪停止了喧嚣。此刻的他,甚至于有心力对自己说,再坏的结果,我也能承受。只是鼻子好像有点酸,眼睛一点点地变红。
博格把手中的小瓶子放到林淮手中,小瓶子制作精细,用上等的晶石打造的,外表经过能工巧匠的雕琢,和时间的沉淀,摸上去会有细密的纹路,阳光下还能看见浮游在其中的小小的漂亮的光晕。那些带着颜色的光点似乎有灵性,林淮的指尖触及之处,便会轻悠悠地游过去,聚集在一起。
“抱歉。”博格将林淮的手合上,“我尽力了。”他神思恍惚间,好像还能看到当时的那一幕,“整栋楼都坍塌下来,他们周围都是激荡的魔法元素,根本无法靠近,也来不及做些别的。”
林淮紧紧地将小瓶子攥在手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博格,他看得认真,只是没有聚焦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神采。他也没注意,此刻的手劲之大,一般的玻璃瓶必定已经成了一地玻璃碎渣。
博格声音涩然:“对不起。”
弗雷迪在与教皇的一战中两个人都压在废墟下面,可压在废墟下面的何止两人。连夜将凌乱不堪的教会处理干净,一具尸体都拼凑不全。
只能找到弗雷迪的灵魂碎片,在灵魂消散之前,装在这个特殊处理过的瓶子里。只要瓶子不坏,便能一直存放下去。听起来好像亘古长存,可不朽的碎裂灵魂只能是死物,哪比得上站在眼前的带着体温的人呢。
林淮垂下眼睑,修长浓密的睫毛在灯火的映衬在投落一片阴影,看不见墨黑幽邃的眼,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便见到他将小瓶子轻巧地扔进口袋,耸了耸肩轻松无事地说:“我知道了。那么,就这样吧。”
转身走向荷塘的方向,背过身不忘朝博格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跟上来,越过栏杆时单手撑着,矫健地一跃而过,稳步走到荷塘边先是站着远眺了片刻,随后躺倒在青草地上。此时月凉如水,繁星点点,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和现在恍然见有些乎的重叠。
——那时候,也如这一刻般,冷风过境,银河斑驳。
雷吉诺德还在昏迷中,御医也没有确切的说法多久才能苏醒。教会牢狱的刑罚腐蚀了他的身体,逢此丧子的巨变,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多岁,原本夹杂着银丝的头发已然干枯如雪——二十年的夙愿得以实现,如果弗雷迪不出事的话,想来这位等了小半辈子的老人此刻一定是开心得无以自制。
只是,“如果”总是一种不成立的假设。二十年期待中慢慢长大、对他的纵容甚至于不愿让他介入黑暗和光明魔法师的争斗中的独生子——在和教皇交手中灵魂破碎。比起爱妻的离开与即将回来的喜悦,此中得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这个世界上,特别在改善日益窘迫的暗系魔法师们来说,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大喜事。倒霉的暗系魔法师们并不在乎那个战胜了法神境界的神人最后怎么样,他们只知道终此一战后,能够尽情地沐浴在阳光下——光明法圣都被他们的同道中人战胜了,谁还敢此时站出来阻碍他们走向幸福的生活?
或许会建立一座高大肃穆的教堂纪念这位伟大的人物,但是毕竟没有共同生活的经历,就不会产生深刻的情谊,神人总是用来景仰的,而一位逝去的神人更是用来崇拜的,相信几百年后这个名字也不会被时光掩盖丝毫的光芒!
第六十七章
林淮不会去考究这件事对魔法界地震性的影响。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挺忙,没有空闲去想些于事无补的无聊事。
他在荷塘边枯坐一夜,次日晨光依稀时拍了拍身上的露水站了起来。无甚大事,先在几位侍女的带领下梳洗干净,又吃了一顿美味的早餐,宫廷的厨师手艺相当出色,蛋糕精致可口,洁白的奶油上面装饰一个颜色鲜艳的草莓,牛奶醇厚而不腥腻,又啃完了一个水果,林淮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撑着,便起身去探望弗雷迪那位还在昏迷中的父亲。
皇宫里有专门的医疗室,环境和设备都是极好的,病房里飘荡着浓重的草药味道,雪白的墙壁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另一个世界的医院。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医师瞥见门口走进的人影,停止了药方的讨论,一路小跑过来行礼。
他们没见过林淮,却对跟在林淮后面的博格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深知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的铁血手段,而那位躺在床上的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两相对比,紧张地站都站不稳了,一个趔趄就跪了下去。竟完全忽略了林淮和他们更加靠近的事实。这场面,弄得向几个老头子争先恐后地向林淮下跪一样。
博格不耐地让他们起身:“还没醒?”
几位老医师对视看着,职位最高的那位惶恐道:“是这样的。”便极尽详细地将雷吉诺德的症状向博格报备了一遍,大体上就是身体本来就被亡灵魔法掏空了底子,又在教廷受到严重的迫害,再加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般的大悲之事的外因,心理上抗拒外来信息导致的病人本身并不愿意清醒。理论上来说,此刻已经需要病人本身的求生能力了。
博格手指轻叩桌面,也不言语。
几位老医师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好就玩完了。
博格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给几位即将退休的老人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走神了。若说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愧疚感,那并不可能。弗雷迪的死毕竟成全了他的权力,他应该感激的。而强大的教皇像是笼罩在他头顶的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在看不见阳光的暗影里挣扎求存,忽然间阴影不见了,多少还会有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思量间余光瞥见背对着他的林淮。前一天夜里,林淮的那个的笑容在心头挥之不去,突然心闷得很,又不知如何发泄,只将一群不成事的人心惊胆战地晾在那儿,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隔夜的冷茶一口闷了,起身便走。
临走前不忘吩咐侍从们好生照料着,要什么给什么,一刻不许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