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天强大声道:“你为什么不凶?你也和我吵架啊,你为什么一直这样低声下气!”
曾天强本来是最不愿意和卓清玉吵架的,可是这时他自己却也变了,他为了维持最起码的自尊,为了不要卓清玉可怜他,他竟想卓清玉是和以前一样,用最尖酸刻薄的话和他来吵一场!可是卓清玉却只是摇着头,曾天强的怒火越来越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处来那么大的火气,他只觉得自己多少日子来,郁结在心头的怒火,都一齐发泄在卓清玉的身上了!
他的双手倏地扬起,猛地按下,按住了卓清玉的肩头,当她的肩头按下去之际,卓清玉看出不妙,想要闪身避了开去的。可是,她身形才一动,曾天强的动作比她快得多,两只鸟爪似的手,便巳按了下来,将卓清玉的肩头,牢牢地按住!
卓清玉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之上,刹那之间,如同挑上了千斤重担一样,她怪叫道:“你做什么?”
曾天强眼珠弹得老出,白牙森森,道:“我要你和我吵,我不要你可怜我!”
卓清玉实在忍不住了,她还未曾开口,眼泪便已涌了出来,那一半是由于她心中的激动,另一半是由于曾天强加在她肩头上的得压。
她一面流泪,一面道:“是的,你说得对了,我是在可怜你,我的确是在可怜你,可是你得想一想,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会可怜你的人,对你的……感情怎样!”
这时,曾天强的双手按住了卓清玉的肩头,只怕有百十个人去推他的身子,也未必可以推得开他去的,可是卓清玉这几句话一出口,曾天强的身子猛地一震,双手便离开了卓清玉的肩头。
他双手松开了卓清玉的肩头之后,双臂挥舞着,看他的情形,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终于未曾开口,身子向后退去,手臂也慢慢地垂了下来。
过了许久,曾天强才低声叫道:“清玉!”
卓清玉呆了一呆,向前慢慢地走出,道:“天强,你好过了一点了么?”
曾天强突然又握住了卓清玉的手,但是他却又立即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去!
这时,曾天强心中的痛苦、矛盾,都到了极点!
他已经可以知道,卓清玉对自己的感情并没有变,相反地,由于自己变得如今这样子,她反倒不和自己争吵了,变得更温柔了!
这实在是令得他啼笑皆非的事情,为什么是卓清玉,而不是施冷月和白若兰?
他脑中迅速地闪进自己和卓清玉在一起共患难的情形,他真想立时转过身去,将卓清玉紧紧地拥在怀中,可是,他脑中同时却也闪过了卓清玉的种种劣迹、恶行,和她骄横的行径来。
他曾经十分厌恶卓清玉,这种厌恶性之情,到如今仍然存在于他的心头之上,可是,老实说,那种厌恶的心情,已十分淡薄了!
因为他在感情上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就如同一个要在感情的大海之中灭顶的人一样,而这时卓清玉却对他作了这样的表示,那等于是他在绝望之中又看到了光明!
这时候,他的武功之高,已是高到了极点,但是他感情的脆弱,却也到了极点!他实在没有勇气拒绝卓清玉对自己所表示的那一切,他的心中,仍然知道,对卓清玉不再厌恶,那是不对的,那是一个极深的陷阱,如果跌了进去之后,是再也难以出得来的。可是尽管他的心中知道这一切,他还是没有法子不向那个陷阱中走去!
因为那个陷阱之中,有着他失去了而及需要找回来的感情上的温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听得卓清玉又在他的身后,柔声地道:“天强,我们以后别在吵架了,我们在一齐本来很好的,吵架吵得多了,反倒生份了,天强,我不再和你吵架了。”
曾天强只觉得自己的鼻端阵阵发酸,泪水在眼中打滚,卓清玉的话,将他最后的一份防范的心打跨了,他直地转过身来!
卓清玉就站在他的身后,他才一转过身来,两人就正相面对,他们两人不由自地拥在一起,好一会儿,曾天强才道:“你……不嫌我难看么?”
卓清玉摇头道:“不,你还是你,我倒更放心了,不会再有别的女孩子缠住你,你也不会……再和我吵架了。”
曾天强感情上的防线完全崩溃了,他只觉以前都是自己不好,卓清玉只不过有小小的不对而已,他将卓清玉拥得更紧,道:“不会了,不会的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分了开来,曾天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清玉,我们总算又在一起了。”
曾天强一面讲,一面感慨万千的摇着头,卓清玉一笑,道:“你也不再将我推给齐云雁了,是不是?”
卓清玉的话,令得曾天强脸上一红,道:“只怕他还要来找你!”
卓清玉道:“有你在这里,我还怕什么?”
曾天强怔了一怔,心中又隐隐地觉得有一些不对头,可是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卓清玉望了他一眼,又低声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是什么也不怕了。”曾天强小心翼翼地问道:“就算不和我在一起
,你……你又怕些什么?”卓清玉抬头向天,望着天上的白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是不知道的,我拼命要学武功,就是为了要不再害怕,可是要武功,却是硬来不得的,我……终于未能成功,所以只好靠你的了。”
曾天强越听觉得不对头,他只觉得心惊肉跳,他忙又颤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卓清玉靠得曾天强更紧了些,道:“我不想做什么,你以为我想做什么?”曾天强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怕你又……胡闹而巳。”
卓清玉“呸”地一声,道:“我是再也不胡闹的,我心中想的事,不论经过多少挫折,我都是主意不变的,要不然,你已经面目全非了,我怎还会对你初见的时候一样?”
若是卓清玉举的是别的例子,那么曾天强可能还有反驳的余地,但卓清玉这时所举的例子,却是她对曾天强的爱怀,这实在令得曾天强无话可说!他只得点点头道:“是,你说得是。”
卓清玉徐徐地道:“所以,我心中有着一个计划,这计划我早就梦想过了,但那时不过梦想,到如今,才有可能实现。”
曾天强实在还不知道卓清玉的计划是什么,可是他的心头上,却已然袭上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他并没有问卓清玉,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卓清玉笑了一笑,道:“你这样望着我干什么?”
曾天强只是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并不出声。
卓清玉像是想讲什么,可是她眼珠转动之间,又改变以主意,道:“天强,你如今的武功,究竟是高到什么样的程度?”
曾天强迟疑道:“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曾天强倒并不是不肯说,的确,他的武功已髙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由于那是一两年之间,突如其来的事情,而且由于他的武功越来越高,他的模样越来越难看的缘故,他的心中,难过多于高兴,他对自己的武功究竟如何,也没有加以十分的注意。
卓清玉转头一看,向一块相当齐整的大石一指,道:“你且尽你的全力,向那块大石拍上一掌看看,不是可知自己的功力了么?”
曾天强本来不想那样做,但是卓清玉柔情似水,他想到自己这样的难看,卓清玉仍然不以为异,心想连这点小事都不顺她的意,岂不是太过分了么?是以他只是略想了一想,便爽快地道:“好。”
他身形向前,一边跨出了三步,手腕一翻,一掌便向那块大石拍了出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他手掌击中了那块大石,内力向前疾送了出去,身子在向后退出,卓清玉和他一齐向前定眼看去。只见那块大石,纹丝不动,而且石上,也一点裂缝都没有,便不见石屑纷飞。
卓清玉呆了一呆,道:“你……”
她这里才讲了一个字,连曾天强也不明白,正待分辩自己的确已是全力以赴间,忽然听得离开大石约有丈许的一株大树之后,突然传来了一下惊呼声,一条人影,突然现身。
那人自树后现身,却不是向前掠来,而是一直在向后退了出去,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所涌一样,同时,那大树也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刹那之间,只见枝叶摇晃,树叶离枝,在半空中乱飞乱舞,但是却又听不到劲风习习之声。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都呆了半晌,曾天强道:“这……怎么一回事?”
卓清玉惊喜莫名,道:“那自然是你的一掌,透过了大石,向后传了出去之故!”
曾天强大声道:“若是那样,那岂不是伤了树后的那位朋友?”
他们两人一齐抬起头向前看去,只见那自树后闪出的人,已然站定了身子,那人身形相当高大,腰悬长剑,身形凝固有些狼狈,但气势仍然非同凡响,曾天强定睛一看间,认出那是九元剑客宋茫,他不禁失声道:“宋大侠,是你!”
他这里话一出口,宋茫的身子便震了一震,接着,只见了他慢慢地向前走了过来,他向前走来之势甚慢,分明是对曾天强十分害怕。
等他来得近了,已可以看出,他的面上,充满了尴尬的神色,他来到了离两人还有丈许远近处,向两人拱了拱手,道:“这位髙人,如何称呼?刚才这一掌,纯阴之力,透石而过,威力如此之强,宋某实在叹为观止,见所未见!”
那九元剑客宋茫,乃是武林中极其有名的人物,他这样子盛赞曾天强,而且称呼曾天强为高手,实是令得曾天强的心中,十分高兴,忙道:“宋大侠好说了,我姓曾,叫天强。”
需知道“曾天强”三字,在武林中是根本没有什么人知道的,但宋茫这时听了,却连点头,道:“久仰,久仰,如雷贯耳!”
九元剑客宋茫,侠名远播,但事实上,这人却是极其奸诈,包藏祸心的人,他仗着自己“侠名”,在武林之中干了不少坏事,他和武当灵灵道长假意结柄,在武当山上住了许久,灵灵道长乃是正人君子,只当他是武林出了名的大侠,对他绝不防范,那一卷武当宝录,就是被他趁机盗走的。
他
盗走了武当宝录,又唯恐武当派迟早会发现,所以便挑拨灵灵道长,和峨嵋派结仇,一面散布谣言,说夺走武当宝录的是峨嵋派,待到灵灵道长和峨嵋派掌门,在华山天狗坪动手之际,他又做好人,劝两人不要打架。
同时,宋茫又命他兄弟宋然,带了武当宝录赴华山来,以便等武当灵灵道长和天豹子柳僻风两败倶伤之际,他才取了武当宝录,让两人死得明白的。
却不料在他进行这项阴谋的同时,修罗神君也在进行阴谋,借曾家堡来杀害张古古等人,金鹫谷一离开了西域,来到了中原,恰好和宋然相遇,两人动起手来,武当宝录被谷一抢走,宋然身负重伤而亡。然而谷一虽然抢走了武当宝录,却也受了重伤,走出不久,便倒毙在林子之中了!
这便是当时,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在林中发现了谷一的尸体之上,找到了下半卷武当宝录的因果。
宋茫夺取武当宝录的用意,是想会得武林各门派之间猜疑,相互残杀,他将从中取利的。可是以后武林中事情变化,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修罗神君突然复出,宋茫的武功不弱,但是想和修罗神君比,还是绝不能比的。
是以,这些时候来,他虽然仍一直在进行扰乱,例如偷偷摸摸地打死了武当派弟子之类,然而他的小扰乱,却是一点也起不了作用。
尽管他的扰乱不起作用,可是他的野心,却始终未熄,这时遇见了曾天强,看出了曾天强的武功,非同小可,心中又惊又喜!
因为他看到了曾天强的武功极高,而和曾天强在一起的卓清玉,又十分年轻,他自信老奸巨滑,是一定可以骗到对方的信任的。
若是能有曾天强这样的高手合作,那么,自己也就可以联络一些人,至少可以和修罗神君抗衡一下了!
他心中极其兴奋,忙又道:“尊驾的武功之高,实是罕见,不知是不是肯和我交一个朋友?”
曾天强正待回答,但是他还未曾讲出话来,卓清玉却已身形一晃,站到了他的身前,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茫一呆,道:“我是想和两位交一个朋友。”
卓清玉冷冷地道:“交朋友?我看还是不必了,我们两人,性喜独来独往,不论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不喜欢有人插手,你这念头转错了!”
卓清玉这样毫不客气地申斥着宋茫,宋茫不禁有点老羞成怒,道:“如此说来,莫非是小觑在下?”
要知道九元剑客宋茫在武林中的地位颇高,他如今这样讲法,也绝不是泛泛之说,而是十分有分量的话了。曾天强一拖卓清玉的衣服,低声道:“清玉……”
可是他才叫了一声,卓清玉巳然老实不客气地道:“小觑你又怎样?你是什么东西?”
宋茫陡地一振,手按剑柄上,卓清玉就此不再出声,宋茫或者还会忍住了不出手,可是卓清玉却继续道:“听说你也会几式三脚猫剑法,你不如弄出来看看,等姑娘指点你一二。”
在这样的情形下,不要说宋茫是成名已久的英雄人物,便是他是初出茅庐的人,也会忍不住的,他手臂一振,“锵”地一声,剑已出鞘。但是他终究是十分老练的人,他剑已出手,可是仍是未曾刺出。
卓清玉却不肯放松,一声冷道:“无能鼠辈,可是不敢出手了么?”
宋茫一声怪叫,身子向前俯,“飕”地一声,一剑向卓清玉胸前刺出,卓清玉早知自己一激再激之下,宋茫一定会出手的!
卓清玉也不是巳知道了宋茫的为人,她只是鉴貌辨色,看到宋茫见了曾天强之后的情形,已然知道了他心中在想些什么,那是她绝对不能容许的事情,是以她才非激宋茫出手不可!
她自己也根本没意思和宋茫动手,宋茫一剑刺出,她身形一动,已打跨横出了一步。
卓清玉动作十分快,宋茫那一剑的去势又急,卓清玉一让开,剑便变得向曾天强刺了过来。
宋茫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便暗叫不妙,心想自己一生在大风大浪中过了,却不要在阴沟里翻了船!他连忙缩手时,可是已经晚了。因为曾天强忽然之间,见宋茫的长剑,已刺到了自己的身前,他一伸手,食中两指,巳经捏住了他的剑尖,宋茫用力一拉,可是曾天强这时的功力,岂是宋茫所能抵敌的?曾天强既然伸手捏住了他的剑尖,他如何还能夺得回来?
宋茫一拉之下,长剑纹丝不动,这时候,他不禁尴尬到了极点!
因为他势不能撤剑就走,而硬要将剑夺回来,却又力有未逮,他只好僵立在那里,望着曾天强,哭笑不得。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你何以动到了兵刃?”
卓清玉在一旁道:“天强,这种人,何必和他多啰嗦?打发他走算了。”
曾天强做事情,却不如卓清玉那样绝,他只是摇了摇头,道:“算了,宋大侠,我们不想和别人在一起,你……自顾自去吧!”
曾天强一面说,一面的捏住了剑尖的双指,已经松了开来。他这样行事,却是宋茫绝料不到的。而宋茫正在不断地运力夺回,等到曾天强突
然双一指松,他的力道没有了下落,立时“呼”地一声,向后跌了一个筋斗,跌了一个筋斗之后,勉力站定,已是面红耳赤了。
卓清玉冷笑道:“还不走么?”
宋茫面上,倏红倏白,难堪之极,一个转身,便巳疾奔了走去。
曾天强等到宋茫走得看不见了,才对卓清玉道:“清玉,宋茫在武林中颇有名声,你实在不该这样对待他的。”
卓清玉柔声道:“天强,你怪我么?”
这时候,卓清玉若是和他争吵,他也会坚持己见,不再迟疑的,可是卓清玉却讲得这样委婉,曾天强实是没有法子开口,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当然不会怪你的,只不过……只不过……”
他连讲了几声“只不过”,也没有再讲下去。
卓清玉突然道:“天强,如今修罗神君在武林中这样胡作非为,你有什么打算?”
曾天强一呆,他虽然茫无头绪,但是对卓清玉这样讲,心中却也十分嘉许,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卓清玉道:“怎会没有办法,我已经算过了,目前,武林之中,能和修罗神君为敌的,只有几个人了。”
曾天强忙道:“哪几个人?”
卓清玉道:“一个是施教主和小翠湖主人。”
曾天强心中一阵奇痛,道:“别提他们了,他们不是修罗神君的敌手。”卓清玉笑着向曾天强一指,道:“还有一个就是你了,你能够和修罗神君为敌,为什么你自己竟不觉得自己的力量?”
曾天强连连摇头,道:“这……我怎是他的敌手?”
卓清玉道:“如今,你或者不是他的敌手,但是你如果听我的话,你实是可以胜得过他了。修罗神君这样做,实是武林大劫,你能力挽狂澜,如何不为?”
曾天强给她讲得心中热血沸腾,忙道:“你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好了。”卓清玉道:“太简单了,你如今内功如此深堪,若是能将少林七十二般绝技一齐学会,还怕敌不过修罗神君的七件绝艺么?”
曾天强笑道:“这还用你说么?”
卓清玉正色道:“你以为我和你开玩笑?”
曾天强一呆,道:“不是么?少林寺有七十二件绝技,全是达摩祖师留下来的,但是自达摩祖师以来,还有什么人曾全学过?只怕学会十件八件,已然是了不得的大髙手了。”
卓清玉道:“既然如此,可是你的内功,却和他们大不相同。”
曾天强见卓清玉讲得认真,他也只好摊了摊手,道:“这些武功典籍,乃是少林寺之宝,就算是少林僧人,也要经过许多年的考验,认为你行为,武功倶都上品了,才能得授其中一件,我又不是少林寺的僧人,如何有这个福份?”
卓清玉一等曾天强讲完,便低声道:“你可以去藏经楼偷的。”
曾天强陡地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
卓清玉道:“偷,到藏经楼去偷。”
曾天强双手连摇,一时之间,由于惊愕过度,竟至于讲不出话来。
卓清玉又道:“天强,你一定大不以为然,甚至想要责斥我了,是不是?”曾天强是老实人,他立时点头道:“是。”
卓清玉冷笑道:“我早知道了,可是你却不想深一层,你若是不去偷,修罗神君带了大批高手到少林寺,那七十二件绝技的经典,还不到修罗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