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翌日清晨,李禅秀醒来,才想起昨晚还没问裴椹跟李说了什么。
此时两人仍躺在床上,裴椹奉“旨”住在宫里,自然不慌不忙。
李禅秀手指绕住他鬓边一缕头发,扯了扯,把装睡的人终于扯“醒”后,声音带着过度用嗓之后的轻哑,问:“昨晚你跟我阿爹在谈什么?竟那么久?”
裴椹握住他的手指,送到唇边亲亲,道:“没什么,昨天有个金陵的暗探来见我,说了些挑拨之语,我去向主公禀报。”
接着指尖向下,碰到他腕间的青玉佛珠,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道:“殿下畏寒,更适合戴暖玉,等过段时日,我送殿下一串暖玉珠子。”
说这话时,他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哑。
李禅秀正在想他刚才说的事,闻言略带疑惑地“嗯”一声,回神后,又下意识道:“我有暖玉的佛珠,阿爹送过我一个。”
裴椹却轻抵着他额头,低声:“我送的不一样。”
李禅秀以为他说的是意义不一样,也不再拒绝。
因暂时无政务、军务要处理,两人就在殿中用了早膳,然后腻歪到中午,才相携走出东宫。
东宫的侍从都是李亲自为李禅秀挑选的,知根知底,不会乱说什么。
出了宫,两人又骑马在洛阳城中逛了一圈,直到半晚才分别。
然而直到一个多月后,李禅秀才知道,那晚李和裴椹不但谈了金陵探子的事,还说了要派裴椹去北边的事,而裴椹居然一字都没跟他提。
李禅秀有心要找裴椹算算账,但李称帝在即,他也要被立为太子,诸事繁忙,又实在没寻到机会。
五月,洛阳牡丹盛开,满城尽带花香之际。
李在洛阳皇宫正式称帝,承袭大周国号,改年号建武。
李称帝后,并未如金陵那对父子一样,奉老皇帝李懋为太上皇。有人不禁猜测,老皇帝或许在青州那一役中,就已经崩逝。
但已经崩逝的话,也该上谥号、庙号,可李也没提要给老皇帝上什么谥号,更没让群臣商议此事,就仿佛大周从太祖之后就是他,中间不曾还存在过一个皇帝。
除了少数知情的几人,众臣心中不由都疑虑,可也不好在李刚称帝时提这些。
倒是金陵,梁帝和太子李桢得知李正式称帝,即便心中早有所料,也仍气得不轻。
金陵很快以李忤逆、害死太上皇为由,向淮水一带大举增兵。
但这都是后来的事,眼下,洛阳正沉浸在一片欢腾和喜悦中。
李称帝后大赦天下,轻徭薄赋,鼓励耕种,休养生息。当然,仅限于已经收复的北方诸州郡。
百姓闻言,无不大喜,都觉得乱了这么多年,总算又可以安稳。洛阳城内到处张灯结彩,一派恭贺与庆祝。
就在李称帝后的第二天,李禅秀迎来他的二十岁生辰。或者说,李是特意选在他生辰前一天称帝。
在他生辰这天,李亲自在太极殿为他加冠礼,正式册立他为太子。
加冠礼意味着正式成人,李禅秀身穿深色九章服,头戴九旒冕,手持玉圭,在一片山呼般的跪拜声中,恭敬向李行礼。
李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他,而后牵着他的手,如同他还幼时那般,带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到御座前,接受众臣跪拜。
裴椹身为燕王世子,手握重兵的征北将军,站在武将行列之首。
只需轻轻抬头,他就能看见御座前的李禅秀,对方一身太子冕服,依旧是修长如玉的身姿,俊秀面容,但比往日更多几分贵气和庄重。
裴椹目光近乎灼热看着他,若非老皇帝阴谋夺位,若非李被圈禁,对方早就该站在那个位置,如明珠灿然,夺人眼目。
如今,不过是明珠上的尘埃被拂去,终于露出原本光彩。
而这样尊贵矜雅,“茂德渊冲,天姿玉裕”①的殿下,是他的,独属于他的。
在众人都恭敬跪拜,为殿下的风姿倾倒时,只有他知道,剥开那代表地位与尊贵的冕服,是何等如玉美景。但只有他能这么做,也唯有他如此幸运,能这般犯上,将其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