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的毡帐在阿利施部的中心,周围还有许多伺候的奴隶、巡逻的守卫,老婆婆帐里还有她的徒弟侍奉着。
——看得出来,经历旧事,阿利施部待萨满真是十二万分的慎重小心。
他们进入毡帐的时候,老人正面对着帐中火盆起卜,青白色的龟甲被放在火上烤,而她闭目念念有词。
顾承宴没让小狼崽和敖力打扰老人,而是静静等着这位白发苍苍的婆婆卜卦结束。
大约她问的事很简单,那片龟甲上就裂纹出来一个纹路,远远瞧着像个“意”字。
这个结果似乎有些超乎老人的意料,她怔愣地看着龟甲片刻后,突然转过身来扑通跪下,对着顾承宴行了大礼——
顾承宴忍不住后退一步,他本想俯身亲自扶老人起来,但实在是腰痛、猫不下腰去,只能连忙请她起身。
靠近了,顾承宴才发觉,老人双目已眇,半睁的眼皮下、一双眼睛布满了白色瘴翳。
“您、您终于来了——!”萨满声音激动沙哑,紧紧握住顾承宴的手就不放。
“婆婆,您早知道遏讫要来?”敖力奇道。
萨满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只是拉着顾承宴,双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先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顺着下来摸双耳、脸颊、下巴,最后重重摁上他的肩膀。
老人念念叨叨在嘴里说了很长一段像是咒文又像是祝辞的东西,反正顾承宴是一句没听懂。
最后,这位萨满婆婆用力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才像是醒悟过来一般,让他们进账、向狼主行礼。
“……您是问当年那件事?”
待众人都落座,萨满的弟子分别奉上了高粱茶,老婆婆才有些惊讶地重复道:
“当年夫人不幸离世的那事?”
顾承宴点点头,“敖力与我说了个大概,听说当年是您给夫人查检、收敛的遗骸,所以我有些事想问您。”
老婆婆听明白顾承宴来意,她兀自回忆了一番,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悉数说与众人听——
当年她远赴铁脉山采药,想着阿利施部就驻扎在王庭附近,族人有个头疼脑热还能到王庭去请大萨满。
结果采药归来,就得知他们夫人带着未出世的小女儿一道儿殒命,而且还是有其他萨满在场的情况。
她钻进帘帐内一番检查,瞧着夫人面色雪白、身|下是大片染红的血迹,那孩子是胎位不正、脐带绕颈。
“那您瞧出来这些……另一位萨满瞧出来了没?”
老人点点头,“这情况是凶险,但若造作决断、提前落胎,或许还能保住夫人一条命。”
“会否是……那萨满不通此科呢?”顾承宴问。
中原就有那种大夫,他在某一科上十分精通,但应对小儿科、妇科时又一窍不通,用时竟还要翻书。
老人摇摇头,重新细讲了当年的情状:
她查检了夫人的身体情况,知道她这胎本来凶险,难产殒命,也是一种可能,并不奇怪。
而她进帐的时候,另外那位萨满是满头大汗,眼底还有乌青,看得出来是守了几天几夜没合眼。
“夫人在毡包内生产,那毡包就是重地,闲杂人等是轻易进不去的,只有萨满和来往帮忙的女奴。”
“出事后,老身问过那几个女奴,她们都说那位萨满进入毡包后就从没离开,一直在努力帮着夫人生产。”
“那——”顾承宴问,“这种情况他没早早告诉翟王么?如果来得及,不是可以至少救下一个?”
萨满摇摇头,这也是她不明白的地方:
“他进帐以后就一直在尽力施救,根本没有出来报过信,大王倒是一直守在帐外,哪儿也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