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咸丰摊牌
1857年阴历二月中旬,曾国藩得到老爹去世的消息,他和属下们开了个简短的会。会议结束后,他长出一口气说:“我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李续宾和杨载福正在九江前线,闻听曾国藩的老爹去世后,连忙派人来慰问。胡林翼也从湖北来信,要曾国藩节哀。
曾国藩给三人回信说:“几年前,为我母亲守丧半途而废,如今轮到我爹,非有始有终不可。我现在就是军国的赘疣,家庭的罪人。恨不得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回湖南老家,抚棺一痛、一哭。”
这是曾国藩真情实感的流露,而这真情实感却不精纯,还有另外的元素。胡林翼隐约猜测出,曾国藩对中央政府的举措心怀抱怨。他去信分寸极好地安慰曾国藩,天理自在人心,看将来勿计较现在。
曾国藩如果不是有涵养,非抽胡林翼几个嘴巴不可。胡林翼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贵州一个芝麻小官短短两年内升到湖北巡抚,好不快活。而他曾国藩实不符名,建立赫赫功勋后如今还是个兵部侍郎,他胡林翼没有如此经历,怎知当事人的苦闷?!
他没有时间和胡林翼计较,因为他正向咸丰皇帝请假。循例,政府官员的父母去世,该官员必须按儒家传统回老家守孝,是为丁忧。而军中大员的父母去世后,应先行奏请开缺守制,得到中央政府批准后才可回籍奔丧。因为军情干系很大,中央政府要找到得力人选才能让请假的人走。
曾国藩的请假条写得很有水准,先是用“父亲去世,我要回家守孝”一句话带过,马上就谈到正题:湘军水师统帅应由杨载福担任,陆军统帅应由李续宾担任,军饷方面应由胡林翼和江西巡抚文俊共同筹办。杨、李二人在军,我曾国藩就可有可无。
这就是拿别人的钱财收买人心,这封信倘若要湘军将士们看到,岂不要鼻涕和眼泪齐飞?我们慈悲的曾大人老爹都死了,竟然还想着我们军饷的事。这和圣人有什么区别?
收买人心之后,曾国藩开始关注国事:“我走后,可由西安将军福兴与江西巡抚文俊代替我。倘若皇上能同意这两条,臣感激涕零。”
文俊没少给他添乱,福兴也是八旗勋贵,打心眼里瞧不起曾国藩。曾国藩难道真的通过儒家修行达到了大公无私、以德报怨的境界?
这当然是扯淡,认真分析就会发现文俊和福兴有共同的特点,这个共同点才是曾国藩推荐他们的原因:二人都是酒囊饭袋。
曾国藩不可能把湘军拱手送人,但在此情况下又不得不交出兵权,于是他想到了这个绝妙主意。事实上,他多虑了。这几年来,他的政治教育和湘军将士共同出生入死,双方早已建下深厚友谊,没有人能从他手中夺走湘军。
令人惊异的是,曾国藩发出这封奏折后的第五天,根本未等中央政府的批准,就带着老弟曾国华华丽丽地离开江西,飞奔老家。
这是严重违纪。咸丰如果较真,能让曾国藩把牢底坐穿。所以当曾国藩的奏折才到北京,江西政府“曾国藩已走”的消息接踵而至,咸丰七窍生烟。他狂呼乱叫,说曾国藩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知龙颜大怒为何物,他说要严惩曾国藩,以儆效尤。
咸丰虽然这样气急败坏,却没有立即付诸行动。道理很简单,曾国藩可不是任他宰割的一块肉,曾国藩现在是大清的顶梁柱,拆了这根柱子,就等于拆了大清这座破败不堪的房屋。
咸丰的“优柔寡断”传递出的信号,立即被胡林翼和骆秉章参透。二人联合上疏,为曾国藩求情。他们的求情书写得很潦草,根本就没用心。因为他们明白,咸丰只是想找个台阶,在这种时刻,你就是写给他一首艳词,他都不会介意。
接到胡林翼和骆秉章的信后,咸丰把它交给大臣们看,威严地说道:“国家法度不容侵犯,念曾国藩是初犯,又有湖南、湖北两位巡抚替他声泪俱下地求情,我就赦免他,准他三个月假,期满后仍回江西工作。”
圣旨飞一般的抵达曾国藩的老家,曾国藩带领全家望阙叩头。他称自己数载从军,过多功少,皇上竟然还如此照顾我,我只有殚精竭虑,报效皇上,要我的子子孙孙永不忘记皇上的大恩。
这是番客套话,曾国藩所以不等咸丰批准就朝家跑,很大程度是对咸丰的不满。所以他说完这段话后,连忙跑进内室做反省的功夫,他要把这“不诚”祛除。
在家守丧两个多月后,眼看假期将满,曾国藩出其不意地向咸丰再请假,声称要在家守三年之丧。这是儒门家风,连皇帝老儿都不可更改。可问题是,当时有三年守丧的规定,也有夺情的先例。所谓夺情,就是不让你守三年之丧,赶紧出来工作,这就是移孝作忠。
咸丰下圣旨给曾国藩,咱们可是说好的,就给你三个月假期,你不能出尔反尔,眼下长毛贼还没有被剿灭,国家正是用你这种人才之际,你怎么可以退缩不前?
曾国藩接了这道圣旨,先是昏昏然,接着就是飘飘然。啊呀,看来皇上还是需要我的,你看他言辞中那种“离开我就活不下去”的
架势,既然我是你的宝,那我就要跟你讨价还价了。
曾国藩纯粹是出于委屈和冲动,向咸丰皇帝摊了牌。当然,儒家很讲究含蓄保守,所以他不能一上来就谈条件。而且即使是谈条件也不能明码标价,他要循序渐进,旁敲侧击地开始。
1857年六月初,曾国藩向咸丰上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道《沥陈办事艰难仍肯终制折》,在这道奏折中,他淋漓尽致地说了不愿回江西军营,要求在老家守孝的真正原因,共有三点:
一是手无军权。他说自己率领的湘军属于临时招募的官勇,不是国家正规军,所以虽能征善战,而有功人员却不能像国家正规军一样补授实缺。他本人简直丢脸丢到家了,即使是补授小缺这样的芝麻小事,他也必须向当地巡抚求情,久而久之,很难取信部下、鼓舞士气。
二是手无政权。他不无痛苦地说,他以兵部侍郎职务带兵,在地方上处于虚悬客位,既无政权、财权,又没有赏罚之权,所以处处掣肘,时时碰壁,碰得我常常鼻青脸肿,我的皮肤病和眼病就是被碰得心情压抑而得的。兵饷没有保障,常常受到断饷的要挟。
三是没有钦差大臣的头衔。曾国藩悲痛万分地说,我是以团练大臣招募士兵,只奉有出湖南省作战的圣谕,并没有钦差赴某省办理军务的正式命令,更没有正式印信。所以处处受到地方督抚的歧视、刁难与排挤,有人甚至故意借此奚落,让我窘迫难堪到极点。
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曾国藩在信的最后直接地阐述中心思想:领导湘军的人必须要有军权、政权和钦差大臣的头衔,否则很难击败长毛。而我是个三无人员,所以我回江西前线毫无意义,请皇上还是让我在老家守孝吧。
这意思已再明显不过,要想让我曾国藩出山,必须给我权力。
后来很多学者们都说,曾国藩这次上疏太不明智,险些葬送了自己的后半生。但换个角度想,曾国藩这次的上疏正是最明智之举,而为何明智,连当时的他自己都无法知道。他争的那些权力,表面看是为自己,实际上是在为湘军争。这就是后来湘军上下能死心塌地跟随他,将他奉为神明的原因。做领导的,什么领导力、执行力、吸引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就是为属下们争利。做到这点,人心就尽在掌握。
咸丰和他的狗头谋臣们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而是一眼看到曾国藩在为自己争名夺利。咸丰气冲斗牛,对谋臣们说:“曾国藩这是想让我违背祖训,授予一个汉人兵权啊。他是不想活了?!”
从未有人探到消息说曾国藩不想活了,不过从其奏折的内容来看,他似乎有这方面的要求。
有人马上跳出来自作聪明道:“曾国藩这种要求只能水中捞月,因为咱们已有无数个曾国藩!”
咸丰狐疑起来,马上有人站出来解释:“胡林翼占有武昌,居高屋建瓴之势,水陆师已直捣九江。长江下游方面,政府军已在进攻镇江,打得是有声有色。长江上下游都是我们的天下,又听说长毛内乱,势力大衰,攻克南京,指日可待,还用他曾国藩干什么?!”
咸丰大喜:“来呀,传旨,皇恩浩荡,曾国藩在家守他的三年之孝吧。”咸丰几乎乐不可支,说,“另外,再传圣旨,让曾国藩那两个手下李续宾和杨载福都去当提督,气死曾国藩。”
曾国藩闻听咸丰允准了他的请假,果然气得呆若木鸡。经过几天的调理,他才从极度愤懑中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脱胎换骨!
重塑金身
曾国藩在那心情水深火热的几天里,得出这样高明的结论:我到处碰壁,非是心外壁垒森严,而是我内心不够强大。也就是说,沦落到这步田地,根本原因就在自我修养方面有无限弱点,这些弱点才是让我被人抛弃的主因。
那么,都有哪些弱点呢?
曾国藩总结为两条。第一条,缺少“谦”的美德。早在京城时,曾国藩就用理学修心法抑制过自己的傲慢。然而徒劳无益,傲慢就在他骨子里,自他开始办团练开始,这种心态在轻视他的人的催化下,再度萌发。曾国藩虽然是中下之资,却非常自负,认为自己本领奇绝。奇绝在哪里呢?他自称能伸能屈,可行可藏,常常见到别人家不是,而见不到自己不是。
他说,我曾绝望过两次,自杀了两次,活过来后,立即就精神百倍,这就是能屈能伸。我初办团练,有人讥讽我,用各种方法对付我,我忍辱负重,终于办成天下第一军——湘军,这也是能屈能伸。他又说,我先是攻克武昌,皇上没有赏我,我也没有抱怨(扯淡);我的军队后来收复武昌,皇上也没有赏我,我更无抱怨(更扯);现在,我被皇上扔在家里,我平静如水(太扯了),这就是可行可藏。
可行可藏是儒家鼻祖“无可无不可”的延伸,孔子曾说过,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孔子可真够伶俐的,你用我我就出山,不用我我就藏起来。千万豪杰抛头颅洒热血创造了太平盛世(有道)这个平台后,我出来推行我的主张,天下一乱,大事不妙,赶紧躲起来。
曾国藩恐怕不是这样的人,他心怀天下,似乎还做不到“可行可藏”。但是,经过反思后,他意识到,人不可能永远走上坡路,有上坡必有下坡,这是朴素辩证法。所以上坡时不可傲慢自大,下坡时也不能低迷消沉。归根结底,人必须要有颗平常心,尤其是不能傲慢。曾国藩说,从今以后,我要大变身,常见得自己不是,常见得别人的优点。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
第二条,必须要圆滑。曾国藩终于觉察到一点,自己所经之地的官员处处和他作对,是因为他不懂官场。他性子太直,又不肯和不喜欢的人应酬交际,不合群是官场大忌。中国官场是个奇特的所在,在这个场子里,所有人都必须把真正的我隐藏,绝不可以致良知,谁致谁死。所有人必须知行不一,人格分裂,否则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北宋末期,有人找宰相蔡京要个好官职。蔡京知道这人人品不错,就没有给他。有人问蔡京,为何不给他官。蔡京说了令人咂舌的官场名言:既要做好人,又要做高官,世上没有这回事!
曾国藩始终在官场保持刚方之气,以为天地正气能胜万邪,最终,他失败了。无论是湖南的芝麻小官,还是湖南大佬骆秉章、江西巡抚陈启迈或是文俊,对他曾国藩都是有冷没热。原因就在于,曾国藩不能融入他们的官场圈子,不能融入的原因就是,他还有良知,依然傻乎乎地知行合一。所谓知行合一,非是单纯的知与行的统一。它对人最大的要求是人格不应该分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而中国官场恰恰要的就是这种人格的分裂。
曾国藩重出江湖的不多几年后,对人无限感慨地说:“我往年在外,与官场落落不合,几至到处荆棘。后来改弦易辙,稍觉相安。”也就是说,曾国藩比从前更会做官了。只要会做官,官官相护之下,仕途就不言而喻地一马平川,想要做的事就顺当多了。
当人们赞叹蝴蝶破茧而出、凤凰涅槃、雄鹰砸啄时,有谁能真正理解蝴蝶、凤凰和雄鹰的苦楚?
重生之后是光辉,但重生的过程却痛不欲生。
曾国藩的重生过程也是如此,当人们真正要脱胎换骨时,会对自己从前的愚蠢极度愧悔,这愧悔的心理过程就是折磨人的利器。
每当曾国藩要从往事的愧悔中拔身而出时又产生了新的烦恼,这烦恼如邪恶之火,的确燃烧了从前,但也点燃了现在。
这种自我反省的过程虽然痛苦,但却宁静,不受外界的干扰。我想如何反省就如何反省,不必看别人的脸色。但有件事就不这样容易了,这就是当时舆论对曾国藩的严厉苛责!
大众舆论一致认为,曾国藩常夸口自己深谙传统道德三昧,忠君言辞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可为什么在奔丧之后却向皇帝伸手要权,权未到手就在家哭得死去活来?这是典型的伪道学!
曾国藩的敌人不必说,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攻击他,纵然是他的朋友也来信语言婉转,认为他这次很失态,没了仪态。敌人、朋友的责难,曾国藩能承受,让他如剜心之痛的是左宗棠对他毫无保留的攻击。
左宗棠在当时南方名动天下。他要推举谁,谁马上就飞黄腾达;他若贬损谁,谁立即就一落千丈。左宗棠的嘴不是嘴,而是道德审判机。现在,他把这台机器对准了曾国藩。
他先从曾国藩不等朝命就回老家奔丧说起:“老兄你领兵打仗的本事哦,我想恭维却找不到案例。你原本就犯了很多错误,丧失了许多机会。只是中央政府念你忠心耿耿,不予计较。不过你这次不等中央政府同意就披星戴月往家赶,你的忠心可就没那么纯了。你是否听我的劝告重新出山,我不敢说;你重新出山,凭你那点能力,对国家大局是否有帮助,我也不敢说。但是你不等中央命令就回家奔丧,真是无礼无义,我必须敢于教训你几句。”
铺陈了这样一番宏大开场白后,左宗棠直奔曾国藩的人生观:“你经常摆出一副道学家面孔,四处吹嘘自己‘以诚为本’,可你这次却打着给老爹上坟的旗号,行向皇帝要权的实。我看你的良知彻底坏掉了,你平时自诩光明正大,我看这要么是你在说笑话,要么就是……不必说了吧,你用事实证明了这是个反语啊!”
曾国藩看信后,除了七窍生烟外别无他法。对付左宗棠这种嘴损到家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搭理他。曾国藩只字未回。左宗棠等了许多天回信,发现没有回信。他竟然气冲斗牛,对人说:“曾国藩这人才短气狭,绝不是平贼之人。”意思是,曾国藩狗屁不是,心眼还这么小,根本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
这可真够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是,他在湖南到处说,结果长江两岸都知道曾国藩狗屁不是、心眼特别小,更知道曾国藩“以诚为本”的人生观根本是个笑话。
幸好曾国藩心眼远没有左宗棠判断的那样小,不然早跳河一百次了。对昨日种种之非的愧悔和舆论的攻击,让曾国藩渐渐失去平常心,在老家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犹如魔鬼附体,稍不如意就和弟弟,甚至是弟媳大吵特吵。从其家经过的人常常听到一副破锣嗓子,震
天响。
曾国藩有这样失心疯的表现,还有一个更重大的原因,那就是他对当时形势痴心妄想的判断。他离开江西时,太平军和湘军正在打破脑袋争夺江西九江、吉安、瑞州等军事重镇,双方相持不下。但1857年七月,石达开在南京城发现处处受到洪秀全的猜忌和抵制,一怒之下带领二十万精锐出走。江西太平军顿时兵力锐减,湘军在江西全线反攻。曾国藩被这一乱象所震惊,他认为不出一年,太平军就会被彻底镇压。战争一结束,他立功扬名、光宗耀祖的大好时机就灰飞烟灭。这比出师未捷身先死还要痛苦一万倍。
他不无痛苦地和弟弟曾国荃说:“人生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悲叹完他的世界观,就跑到庭院里大吵大闹,曾家短暂的宁静后,重温鸡飞狗跳。
曾国藩不明白,他不是预言大师,他的出山是命中注定,没有注定的只是时间问题。
出山进行曲
西安将军福兴在1857年春向中央政府递交了一份报告。报告中,他愤愤不平地说:“我敢确信,在这个世上,除了曾国藩外,没人能指挥得了湘军。这是一支无纪律、且目无尊长(除了曾国藩)的军队,完全不可用。”
福兴这人饭桶一个,平时判断芝麻蒜皮的小事都能走眼,但这份报告却一语中的。在当时的世上,除了曾国藩外,确实没有第二人可以指挥湘军。福兴这份报告是在去视察湘军瑞州军营后写就的,据他说,他本来是以主人翁的身份去瑞州军营。想不到那些湘军土鳖将领把他当成视察官,对他百般恭敬,繁文缛节样样没有落下。这意思已很明显:你不是我们的主人,从哪来回哪去吧。
湘军不能被曾国藩之外的人指挥,连胡林翼都印象深刻。咸丰把福兴的抱怨说给胡林翼听,要他想办法整顿湘军,胡林翼直言不讳地对咸丰说:“这些人只认曾国藩,没有曾国藩的许可,他们连我都不认。”
咸丰暴跳如雷,要下旨强行解散湘军,但想一想就打消了主意,因为现在,他们还有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很快,他睁的那只眼也闭上了。
在江西的湘军并非铁板一块,而是派系林立。这里既有曾国藩纯湘系的湘军李元度、刘腾鹤等部,也有和曾国藩闹过矛盾的王錱部,还有被曾国藩见死不救过的江忠源系统的楚军刘长佑等部。这些统兵将领,派系不同,互不统属,各自为战,缺乏统一的领导和指挥。他们不但和长毛打,有时候也和政府正规军打,甚至有时候自己也打。江西官员们屡屡向咸丰请求援助,咸丰唯一的援助就是,闭上另外一只眼。
咸丰双眼都闭上后,江西前线又发生不小的转折,1857年七月,曾国藩的一员爱将在攻打瑞州时阵亡,下月,王錱死于军营,之前被胡林翼邀请出山的曾国荃也在全军后退。江西形势的变化引起了北京方面有识之士的高度重视。
一个叫李鹤年的兵部言官上奏咸丰,请命曾国藩出山。咸丰语重心长地对这位言官说:“曾国藩正在守孝,要他出山就必须夺情,夺情历来是不得已之举,江西方面现有杨载福统带,不必曾国藩前往。曾国藩非要移孝作忠,湖南土匪也很多,就在湖南建功立业吧。”
咸丰特意让人把这道奏折和他的批示抄给曾国藩看,曾国藩哑然失笑。如果按照咸丰的意思,他曾国藩真要出山必须从头开始。而咸丰要人把这道奏折给他看,大概是怀疑他主使李鹤年上奏的。
他蕴积着一股不满,向咸丰皇帝解释说:“皇上您这是听了哪个混账的话,竟然说湖南还有土匪。湖南全境连个匪毛都没有,无‘贼’可剿。我本是无才之人,所处又不是可以有所为之地。您英明神武,使臣以礼,因时制宜,我不禁感动痛哭。皇上要我在湖南剿匪,我本该提刀上马,奔向战场,但守孝在家,出去了恐怕会被世人骂死。现在只希望各路军事日有起色,我在老家也就稍安了。”
“使臣以礼,因时制宜”八个字一针见血,戳穿了咸丰的把戏。咸丰见被曾国藩揭了短,急忙遮掩,下圣旨给曾国藩:“大臣出处以国事为重,忠就是孝,你说的世人骂死你,太过于拘执。暂时就这样吧。”
“暂时就这样”的意思是,曾国藩仍要在家守丧。
胡林翼很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