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黎听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再想到他在继任大典上的怒火,便知道唐霄贤此时不过是在习惯性的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罢了。

“在你……和你父亲来过唐家之后,他们算是找到借口不让父亲再在我身上花费资源了,不过那时我已经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缘,所以并不是多大的问题,只是没想到……”

唐霄贤苦笑了一下,在遇到龙婴真人时他以为这是上天不愿绝他的后路,是他的第二次机会,却没想到成为了那几个长老决定对他父亲下手的导火索。

自他意识到这一点后,这想法便如附骨之疽般跟随着他,他就宛如那些被自己用火毒鞭抽伤的人一般,时刻感受着那种烧灼与煎熬感。

都说福依祸兮,祸依福兮,若真是如此,可为何他的“祸”最终却是应验在了生父的身上?

不愿令桑黎再为自己的情绪所影响,唐霄贤便只是简略的概括道:“原先他们以为能以我为契机让父亲让位于他们,结果后来我修为恢复,还夺了仙门大比的头筹,父亲在唐家中的声望又重新回去……”

“他们想再故技重施对我下手,只是我常年在外游历难以寻到行踪,没想到这几个人最终竟然丧心病狂到决定直接对父亲出手。”

说完后唐霄贤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他忆起自己在听到父亲死亡的消息后立马从外赶回唐家,却不想那几名长老直接在沿途设下重重陷阱与追杀,即便有师父的相助他也险些被那几个长老给得逞了。

而后他假死脱身,待风头平息后才偷摸回到兰泽州、回到埋葬了所有去世的唐氏族人的墓地后,他亲手挖掘了父亲的坟墓找到了其中的尸骨。

那几个唐家长老那时以为他已经死在了他们布置的陷阱和追杀下,竟得意忘形到直接大大咧咧的将前任家主的尸骨不做任何处理的随意放在了棺材里,大抵是他们觉得唐家已无人再能反对他们了吧。

棺材中设有防止腐败的设置,在打开棺材后唐霄贤便看到他父亲的遗体躺在其中,双眼紧闭,面容栩栩如生到仿佛下一秒便会睁开眼如往日般抱怨他打搅了自己的睡眠。

随后他将尸首的皮肉剖开,取出骨头。

在月光下,那根骨头散发出一种美丽而危险的银蓝色,那是长期被毒素浸染的后果。

随后唐霄贤用一把火将那已成为剧毒之物的尸首烧成灰烬,最后将骨灰装入芥子戒中带走。

他相信父亲不会想要被埋葬在这样的地方,在很久以前他便告诉过自己,若是有朝一日比起被埋在族人的墓地中,他更想被埋在一棵树下,最好是在能够经常看到唐霄贤的地方。

再之后发生的便没什么好说了,无非是策划、准备、还有复仇罢了。

虽然唐霄贤并未详细说明他父亲死亡那段时间的细节,但桑黎已经从他的外溢情绪中猜出几分与真实情况相符的可能。

桑黎垂下头,他感觉像是有一根绳子拴住了他的胃一样,那里梗得厉害。

或许他不应该问唐霄贤那个问题,因为这显然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他可以感觉到唐霄贤在愧疚,他觉得是自己间接害死了父亲。

这样的情绪桑黎很熟悉,无论是曾经他还躺在医院的那段时间,还是在来到这里的时间,他都感受过这种愧疚感。

这是因感到拖累了自己的家人、伤害了自己所在意之人而产生的难以排解的歉疚感。

尽管知道自己的话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桑黎还是开口道:“你知道的吧?你父亲的死……不能怪你。”

唐霄贤静静地抬头看着他。

桑黎慢慢往下说道:“那几个长老明显早就觊觎着你父亲的位置,哪怕你没有恢复修为,没有夺得仙门大比的头筹,他们也总会找到别的契机而行动。”

“你不能将那些恶人的行为都归咎于自己的头上。”

他这么说完,便等待着唐霄贤的反应,而青年在愣了一会后眨了眨眼,坦诚道:

“你说得没错,只是有时候虽然道理放在那里,却很难让自己的心里真的不去那样想。”唐霄贤说着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会努力的。”

感觉在树下坐得有些久了,青年站起身来舒展自己的筋骨,他朝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桑黎看到自他的袖子中的手臂上纵横的伤疤。

桑黎抓着衣服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唐霄贤穿着的衣物布料几乎覆盖了他全身的所有地方,他很想知道在他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伤疤。

原先他以为唐霄贤的变化只是那只右眼,现在想来确实自己太过天真可笑了。

在桑黎沉默的时候,唐霄贤已经做完了伸展,他转头看着少年,心中思绪却是难以平复。

他用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让自己能够在少年面前表现得平静一些,不会如往日那样激动,但现在不过同桑黎待在一起不到半日的时间………

便能感受到那澎湃的心绪,变得愈发难以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