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明的指节掂起依然有些丧魂落魄的精致小脸。冰凉的脸上一无波澜,唯独那双锐眼却带着股带着兴味的打量。
“小家伙?”春江凡呢喃着喊一句他。看他一声也不应。圆匀的肩头没有了方才和自己对峙时候的硬挺,乖乖含耸着也格外好看。
鬼使神差地就将他头上的玉冠一手剥下。如瀑的青丝落下来的时候,那本就恍惚的脸上有了一丝迟钝。
赵岚清似有些所觉地抬了抬眼角,精致灼艳的懵懂便不期而然地闯进了春江凡闪闪灭灭的眼睛里。
蓦地让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
春江凡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都说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是沧海桑田。可总有些事情,历经了岁月悠悠,却让人记忆深刻。
三百年可以让院子里那一棵玉蔻花的种子沦为苍天大树,枝繁叶茂。
三百年,同样可以让春江凡忘却当年凡间的大部分事情。当年的痛超脱了具象,已让他记不起和自己征战的将士的音容笑貌。
可却没有让他忘记那让他椎心泣血,恨不得凌迟云琛的恨意。
更没有让他忘记,三百年前,那人懵懂着黑澄澄的眼睛,带着一抹无瑕的笑,肆无忌惮地舔上自己的唇。因着那股和他长兄们截然不同的天真烂漫,骤然走进了自己的心里,攻城略地。
从此,那在敌人眼里,向来有如山海一般不被撼动的神威将军春江凡再也没有了游刃有余的分寸。
明明知道,兵戈之间不容有半分心软。
可那人宛如羽扇一般的睫毛翕然扑簌的时候,总让人心旌摇曳。
宛如现在的赵岚清。
春江凡定定地望着正小口吸气的赵岚清。这人悄无声息吸进了玉蔻树的香味,哪怕是有些修为的修者,也因着毫无防备多少带着些恍惚。
可正是因为昏沉,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在精致无瑕的脸上投下浅浅的暗影。那张脸带着股坦率的迷茫艳色,宛如月夜下的梨花般纯洁漂亮。丝毫不与任何龃龉诡谲沾边。
便是拥有这样无辜模样的人。
却还是会为了别样的目的,苦心孤诣地勾引自己。
是不是那拥有天真无瑕脸的人,总会这般轻而易举地迷惑人?那精致的眼睑间总藏着勾人心魄的能力,轻而易举地走进人的心里,给人纯真的幻想。
却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刀下去,翻皮入骨,不留情面?
宛如当年,他以为的一见倾心,不过是夹杂着玉蔻气味的意乱情迷;他以为的两人至死不渝,却转眼被苦心积虑地送上那坑杀了他万千将士兄弟的战场。
连着临行前送与他的香囊里,装的都不是乞求平安的信物,而是一枚玉蔻树的种子。
那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嘲讽。嘲讽他英明一世,却任人用一颗小小的玉蔻拿捏在手里。不仅葬送了无数的性命,更是顷刻间成为了一文不名的丧家之犬。
曾经有多爱,就会有多恨。春江凡大抵知道自己为何这百年间修为无所进。
当年一役后,他立地筑基,走上了修仙一途。却在去报仇的时候,发现那曾经的将军府已然人去楼空。曾经和自己抵足而眠的人,用将他送上战场坑杀的残忍,将将军府屠戮到片瓦不留。
废墟里,只剩下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春江皓。挺着最后一口气,等他回来。
春江凡到了仙界站稳脚跟后,将那枚玉蔻种子种在了院子里。
从此便开始寻觅那骤然消失无踪的人。三百年,当年的云顷国早就覆灭。世人只知道离火宫主,再也不识神威大将军春江凡。
只是云琛了无音讯,玉蔻仍旧巍峨。宛如他心中那从未消失,并随之增大的恨意。
恨到,他看到了赵岚清的第一眼就魔怔沦陷。
像是压抑了三百年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春江凡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人拆开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如此卑劣又无辜。
如今,可不就到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