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送走了桂香,冬日在不远处的云层里发出隆隆闷响。
秋闱放榜之后,薛成璧在翠雨居住得少了。
以往每个月,他都会陪周瑭至少十五日,但从秋闱放榜之后,便缩减到了五、六日,每每夤夜归来,清晨离去。
见面的大多数时候,周瑭都看到他满眼血丝,是疲惫至极,也是病发作得厉害。
连猛药都无法压制,撑不住的时候,才会冒险前来。
或是沉默,或是许久未曾睡眠,或是掌心里又缠了白纱,白纱下殷出血红。
就这样与周瑭多待几刻,让少年的气息浸润他的全身全心,他才能像吸饱了雨露的枯瘦幼苗一般,勉强恢复正常。
周瑭这边,则是经常在发呆时,察觉到自己在等待一个人来。
他本来是一个善于自娱自乐、善于独处的乐天派,一个人住在翠雨居也不会有什么妨碍。但也许是因为山林间的棕熊野兽都冬眠了,所以渐渐地,他竟然感到了寂寞。
渐渐地,他总是在等待薛成璧的到来。
一日,山中积雪皑皑,周瑭捧了一卷连环画,趴在火盆前漫读。
郑嬷嬷的脚步声从这边过来,又从那边过去,忙里忙外,一刻都没闲下来。
周瑭丢了连环画,跑过去帮郑嬷嬷拎起洗菜的水桶,好奇道:“这两日怎么这么忙?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小公子忘了?”郑嬷嬷笑着用巾帕擦了擦额汗,“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虽说在这里一切从简,但人手少,我总得提前张罗着才是啊。”
周瑭讶异了一小下。
山中无日月,竟然这么快就又要过年了。
他开始帮着郑嬷嬷做活,尤其包揽了所有体力活。郑嬷嬷在一年年地衰老,而他在一年年地长大,能帮上多少就多少。
忙完之后,他便讨了红纸来,持着交刀剪窗花。
周瑭态度很认真,剪出来却是一只只造型诡异的妖魔鬼怪,看得郑嬷嬷笑也不是、骂也不是,便随他去了。
京城中热闹愈盛,冷清的翠雨居也一天天地添了年味。
到了除夕当日,周瑭早早换上了新衣,在庭院里扫雪。
扫完庭院,他又去扫翠雨居外面的山中小道,山路被扫得干干净净,像是在迎接哪位客人似的。
可是过了晌午,雪又开始下得大了。不到一刻钟,山路便掩埋在积雪之下,他一上午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周瑭呆呆站了片刻,赌气似的握紧了扫帚,仍是埋头扫雪。
大雪模糊了白天与黑夜的区别,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传来郑嬷嬷的呼唤声:“小公子,该吃年夜饭了”
周瑭一怔。
他望着黑压压的山林,长长呼出了一口白雾。
“小公子”
早已长成一只大猞猁的步风正在雪地里打滚,它似乎察觉到了小主人情绪不佳,便凑过去用大脑壳狠狠顶了一下周瑭。
周瑭揉揉它的脑袋,最后看了一眼上山的方向。
“……我来了,嬷嬷。”
屋里炭火烧得很足,温暖如春。少年手指冻得久了,一遇热,一根根手指肿得像胡萝卜,钝钝地痛。
不一会儿,远处的山中村落隐隐传来爆竹声响。
遥望京城,灯火繁华,映红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