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纾稍稍放下心,既然没有大碍,也就不用着急去救人了,于是他把楚溪客叫进书房,递给他一样东西。
是四份考卷,笔迹各不相同,想来是有人誊抄的,其中一张卷头写着“董珏”,其余三张皆是“董玉”。
楚溪客拿着考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
姜纾问:“看出来不对了?”
楚溪客诚实地摇摇头:“我就是想数数,这上面有多少字我不认识,刚才已经数到第三十八个了。”
姜纾无奈地摇摇头,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真相。
四份试卷,其中一份是董珏当年参加太学直讲的选拔时所作,另外三份是董玉写的。
当年,董珏只考了一次就考中了,而董玉连续考了三次都没中,因此董珏的答卷有一张,董玉的有三张。
问题在于,写着“董珏”名字的那一份,无论从文风还是论证中所体现的思想与学识来看,都和另外两份出奇一致。反倒是第一份标着“董玉”名字的答卷逊色许多,和另外两份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也就是说,第一年那张“董玉”的试卷不一定是董玉写的,而“董珏”的那张更像是他的风格。
楚溪客惊讶道:“阿爹的意思是,第一年考试的时候,董玉和董珏的名字被人换了,这份写着‘董珏’的答卷本来应该是董玉的?”
姜纾缓缓点头,说:“大杂院的董先生,学名便是‘董玉’。”
楚溪客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当年考上太学直讲的本来应该是董书生?如今升为典学,穿着体面官服,被学子敬仰的也应该是董书生?!
最意难平的是,倘若董书生第一次就考中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二次、三次、四次,也就不会因为早起赶考而被运粮的马车轧断腿!
第97章
即便楚溪客这个外人,都难受到窒息了,何况当事人?
楚溪客气愤道:“阿爹, 这份证据我能不能交给董先生?让他去讨回公道,让那个鸠占鹊巢的人渣身败名裂!”
姜纾却摇了摇头, 说:“这不是证据。五年前太学卷宗阁失火, 真正的答卷已经被烧毁了,这是前段时间我为了调查董玉之事,请当年负责整理试卷的助教回忆出来的。”
五年前,正是现任国子祭酒上任之时, 也是董书生打算第四次参加直讲选拔的时候。
楚溪客皱了皱眉,敏锐道:“阿爹, 那场火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的?”
姜纾点点头,道:“太学选拔直讲, 无异于礼部选送官员,要经过层层把关,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是董珏一个人所为。”
也就是说, 这背后必定牵扯到当年监考的直讲、誊抄试卷的助教、阅卷的五经博士,甚至还有……前任国子祭酒。
楚溪客怔住了, 前任国子祭酒如今已然成为了礼部尚书, 主管科考,极得今上倚重。
别说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有,以董书生这个无根无基的平头百姓, 不等状纸送到御前就会被压下。
楚溪客红了眼圈:“阿爹, 我……我们能帮帮他吗?”
这话问出来, 他才知道自己多没底气,他还是太弱了,赚点小钱可以,拉拔一下老弱妇孺可以,然而一旦牵扯到这样的大事,他便显得这般无能,还要求助长辈。
这是第一次,楚溪客渴望拥有权力。
姜纾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楚溪客努力想着,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阿爹,师公不是想整顿太学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如果董先生愿意挑头举报太学结党营私、篡改考卷,那么师公和严世伯、季世伯,还有阿爹你,是不是就可以顺便帮他还原真相,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是楚溪客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途径了
不能仗着自己弱小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有义务帮忙,而是尽力找到自己的价值,同时也利用对方能提供的资源等价交换。
楚溪客殷切地望着姜纾。
姜纾点点头,说:“倘若董先生愿意,确实能省去许多麻烦。然而,朝堂之争向来是成王败寇,即便是你师公和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旦迈出这一步,董先生便会处在风口浪尖,甚至有可能为此断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