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打竹板,进街来,大街两旁好买卖,也有买,也有卖,也有幌子有招牌,金招牌,银招牌,稀里哗啦挂起来,好些天呐我没来,老板个个发了财!老板发财我沾光,老板吃面我喝汤……"
张野鬼打着竹板唱着数来宝,走进了位于前门西侧的大栅栏。大栅栏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街两旁除了各式各样的商店还有许多卖点心的、卖糖葫芦的、卖泥人的、卖风筝的小摊小贩。
张野鬼首先关顾的是一家杂货店,走进杂货店,他一边往货架上看一边接着唱:"老板发财赚大钱,赚大钱的是杂货店,杂货店里货物全,一样一样摆上边。摆了个花椒咧着嘴,摆了个胡椒溜溜圆。山西老醋扑鼻香,山东大枣赛蜜甜。黑的是黑豆和芝麻,白的是白糖和咸盐!"他看见一个老头正在买月饼,忙凑上前继续唱道:"老先生,这家的月饼香,这家的月饼甜,这家的月饼美,这家的月饼鲜!您多买点儿,您多买点儿,这家的月饼有个好处您看不见……"
老头问:"什么好处哇?"
张野鬼接唱:"吃上一个管您饱一年!"
全店的人无论是卖货的或是买货的都被他逗乐了。
杂货店的老板抓了一把铜钱递给张野鬼,说道:"好小子,你这张嘴还真能说!"
一家家具店内有一对挑了张摇床的年轻夫妇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张野鬼走到家具店门前。
家具店的老板见张野鬼来了,忙上前骂道:"小王八羔子,上次不是说我是铁公鸡琉璃耗子玻璃猫吗?别进来,你就是把嘴唱出血来,老子照样一毛不拔!"
老板说完,又去招呼客人。
张野鬼摇头晃脑地大声唱道:"打竹板,迈大步,眼前是家棺材铺……"
张野鬼一指年轻夫妇挑好的摇床继续唱:"这里的棺材做得好哇,一头大来一头小,又能睡来又能摇,装进个死人跑不掉,小孩躺里头活不了。"
女顾客看了看摇床,似乎确实是一头大一头小,拽了拽她的丈夫说道:"当家的,咱们不买了,走吧。"
两人往外走。老板忙挽留他们,说道:"就按您刚才说的价儿!就按您刚才说的价儿!"
男顾客对老板笑笑说:"您这个摇床还真的是又能睡又能摇。"
老板忙点头:"是呀是呀!"
女顾客:"看起来还真有点儿像一头大一头小。"
男顾客:"再便宜我们也不敢要呀,怕不吉利!"
说完,两人匆匆离去。
老板气得咬牙切齿,指着张野鬼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好歹毒的嘴!"
老板抄起一根门杠,高高举起,欲朝张野鬼打下来,张野鬼不躲不闪,嘻嘻笑道:"掌柜的,打呀!不瞒你说,我这张嘴和这副竹板每天得养活八十多个老弱病残的臭叫化子奇书(网!收集整理。您这一杠子砸下来,那八十多个臭叫化子只能到您店里来吃饭喽。老板您财大气粗,八十来个叫化子在您这儿吃上个三年五载的,在您来说也不过是九牛身上拔根毛,您根本不在乎!对不对?您打吧!我要是有半点儿躲闪,我是你十八代灰孙子。你要是不打呀,你是我十八代灰孙子。"
老板高高举起的门杠打不下去了,又恨又气又急。
一个伙计从店里走了出来夺下老板手中的杠子,说道:"爷,跟这种小叫化子动肝火,犯得着吗您!"
伙计随手朝地上扔了几个铜钱,对张野鬼说:"小兄弟,行了,别在这儿捣乱了,走吧走吧!"
张野鬼一边捡地上的铜钱,一边又打起快板,对气呼呼的老板唱数来宝:"掌柜的,您别生气,别着恼,您的财运好得不得了!刚才走了个小主顾,马上会来大阔佬。又买床,又买柜,红木家具买您个十多套!又招财又进宝,招财进宝您乐陶陶!"
家具店老板禁不住转怒为喜,说道:"你这张嘴真能说!好,借你的金口,今天我要是做成了大买卖,一定赏你!"
张野鬼行了个礼:"爷,我这儿先谢了,三天后我来领赏。"
一个四十来岁的叫化子和一个约十二三岁的长着酒糟鼻子、厚嘴唇的小姑娘匆匆赶来找张野鬼。
张野鬼看着他们不觉一愣:"哎哟,马二叔、桂花,你们父女俩这是怎么了?既没装罗锅又没扮冬瓜腿,还穿得干干净净的,不像是要饭的,倒像是上哪个阔公馆去赴宴。"
马二叔佩服地说:"你这小子还真有一股机灵劲,一下子就让你给看出来了。今儿个我们父女俩还真是要去阔公馆赴宴。"
第二节
张野鬼奇道:"真的?是哪家阔公馆?"
马二叔:"后侯街的王道台府。"
张野鬼:"是不是那个前清时候在河南当过五品官,他儿子办洋务的王道台?"
马桂花说:"对,就是他们府上。今儿个是王道台的六十大寿,中午他摆了上百桌寿宴。"
张野鬼疑惑地问:"王道台六十大寿,你们去赴
宴?我看甭说是你们,就算是我们锅伙的团头甚至团头以上的丐帮八大长老也不够格,如果说王道台请了咱们的杨帮主去赴宴那还差不多。"
马二叔笑道:"正因为这个王道台没有请咱们帮主赴宴,才轮得上咱们爷们儿去赴宴呀!"
张野鬼:"莫非是去搅局?"
马二叔哈哈大笑:"叫化子赴宴当然是去搅局,谁让他不给咱们大帮主发请帖呢!"
张野鬼:"这王道台过去跟咱们大帮主有交情?"
马二叔:"没交情。"
张野鬼不以为然地道:"没交情他凭什么请咱们帮主?"
马二叔:"这跟交情无关,这是规矩。甭说他一个前清的五品道台,就算是现任的总理大臣庆寿,也得给咱们大帮主发一张请帖,赏一桌上等酒席。我们大帮主也不是真的会去坐席,只不过是叩头拜寿,喝一杯酒、夹一箸菜意思意思,领个红包就告退。像这样在京城大摆宴席除非是当年的皇上和王爷,其他的人甭管是谁,只要你不发请帖给大帮主,就是不把我们北京城一万五千叫化子放在眼里!也就是对我们北京丐帮的莫大侮辱。咱们大帮主已经传下了帮主鸡毛令,让咱们附近这十个锅伙的叫化子中午全部赶到王道台家去赴宴。小子,这回该着你露脸了。"
张野鬼不解地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二叔:"后侯街不是在咱们锅伙的地盘上吗?按规矩应该由咱们团头领头主事。可你知道咱们团头笨嘴笨舌的,人多了说话还怯场呢,哪应付得了这种场面,所以想起你来了。"
张野鬼:"团头要让我主事?让我指挥十个锅伙的叫化子在王道台府上搅局?!"
马二叔:"让你主事你还嫩点儿,团头的意思是凡是需要出头露面说话的差事,全由你包场。"
张野鬼:"我行吗?"
马二叔:"大家伙都觉得凭着你的伶牙俐齿绝不会给咱们锅伙丢脸。王道台府上今天的寿宴是流水席,大帮主传下的鸡毛令是让我们一开始就把寿宴搅乱,你快去吧,团头正等着跟你商量呢!"
后侯街王道台的公馆是一座三进三亭的四合院。公馆本身并不算特别大,但门前却是一大片非常平整的空地,能停放几十辆马车,显得非常气派。空地的左侧搭了一座长长的寿棚,寿棚里不但能摆下三十多桌酒席,上首还有一座临时搭建的戏台,台正中挂了一个巨大的寿字。一家戏班子正在台上表演昆曲《龙凤呈祥》。
此时正当中午,整个大厅已座无虚席。酒桌上杯盘罗列,摆满了美酒佳肴。客人们个个兴高采烈,一边看戏一边开怀畅饮。
矮矮胖胖的寿星王道台高居首席,满面春风地接受来宾和亲人们的祝福。
忽然,棚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王道台有些不悦地问一个正在招呼客人的管家模样的人:"王总管,外头这是怎么回事啊?闹糟糟的!"
王总管满脸堆笑地回答:"老太爷,我这就去查看!"
王总管正要往外走,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总管,不好了!外头来了许多庆寿的人!"
王总管脸一沉:"胡说!庆寿的人来得越多越好啊,有什么不好的!"
仆人:"他们不是寻常的人啊……"
王总管:"废话,咱们老太爷和老爷都是贵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寻常的人他也没有资格来给老太爷拜寿呀!"
仆人结结巴巴地:"我说的不是那个寻常的人,是那来……全都是叫化子,他们是来闹事的,您去看看就明白了!"
王总管吃惊地:"有这等事?"他忙往外走,王道台和他的一些子侄们也匆匆往外走去。
七八十个叫化子聚集在寿棚外。他们端着破碗每人手里举着一枚铜钱高声叫道:"我们要拜寿!我们要喝寿酒!快叫写礼簿的人来,我们要写贺礼……"
叫化子们一边叫嚷着,一边往寿棚里面挤。十多名巡警和家丁正在竭尽全力把他们挡住。
王总管问一个巡警头目:"陈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陈头不满地说,"我早就跟你说了,你们家老太爷庆寿,一定要给那个叫化头子下张请帖,不请会出事的。你不听,看看,这不是出事了嘛!"
第三节
王道台插了上来说:"陈队长,是老夫不让下的。跟王管家没关系。你想呐,我一个当过两榜进士、天子门生、堂堂五品道台的人,过生日要请一个叫化头子来赴宴,传将出去,我脸面往哪儿搁呀!"
陈头摇摇头说:"老太爷,不是我小瞧您,别说您只有过一个五品前程,乾隆年间和庆五十大寿,忘了给当年的叫化头下一份请帖,全城的叫化子都跑到和府上来闹宴,当时的和是什么身份?皇帝的儿女亲家、当朝一品军机大臣。和照样得给花子头补一份请柬送一桌酒席才把这事儿给了了。"
王道台脸涨得通红:"和算什么!他中过举吗?他参加过殿试吗?他连个秀才身份都没有。他是个大贪官!古
人云邪不压正,他本身就是个邪的,当然压不服叫化头。陈队长,我不信你们警察局的人还对付不了这百八十个叫化子。"
陈头无可奈何地说:"老太爷,这百八十个人我们还能对付,再多了,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不远处,一群叫化子吹着唢呐,敲着破盆、破碗、破锣、破竹筒,唱着怪里怪气的调子,浩浩荡荡地直奔寿棚而来。
先到的叫化子们向两边让开,让那些敲着破盆、破碗、破锣和破竹筒的"乐队"挤到寿棚门口。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叫化头拍拍刚刚赶到的张野鬼的肩膀说:"野鬼,今天就看你的了。"
张野鬼:"何团头,您放心,我绝不给您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