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文成看看他这个柔弱的老板,再看看那个美得邪门的杀手,恍惚觉得这不像是争风吃醋,而是有个不忍与闻的惨事。他上前用刀做了个“请”的姿势:“几位,听到船主吩咐了?”
三个人给押到舷梯,真是一个比一个郁闷。宁真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去,千言万语,全硬生生的压回肚里。那厨娘上来解她的衣服,她接去那瓶药,“没事的,我自己来。”
张乐淑回到住处,充耳不闻柯武的探询和章铭立的质问,洗漱完毕径自入房,在门口丢下句话:“我可不会再刺宁真。”让那两个男人自己去猜吧。
她拿出笔墨纸砚坐下来给宁真写信。边写边想,柔肠百折,时哭时笑。快天亮的时候正要收尾,一个书乐号的水手骑了马赶到章府,带了一封短简:“双屿贵宾已将响螺号消息带到,此地官兵众多,不可久留,请章兄安排船只,速送之归去。宁真不远送了。”乐淑看了心都扭做一团,把那封含情脉脉的长信一把撕掉。
第二天一早,她骑一匹快马赶到书乐号的锚地。只入了二十里外圈,便被四个暗哨跟住了。她靠自己身形灵便下马前闯,翻山越岭的把跟踪变成了赛跑。但一入内圈,看见书乐号从桅杆到锚链,布了几十个卫兵。转身回家。半路上自言自语,说提一把刀还可以跟上,再背个铁铳就怎么也跑不赢了。气得几个暗哨中午都吃不下饭。
第三天,她径奔红浪艺伎馆。刚到秋千桥就看见金止月和李泽威两个无耻的笑脸:“滨田哥安排我们护卫宁真,淑姐莫再为难。”乐淑退回菜市,买了两个西瓜尽情砸了,把碎片交给瓜贩子送到艺伎馆,说是夏日炎炎,给看门的贱人解暑。
第四天她想到海路,去渔行租船。那渔行明明开了门,听她一问只摊着两手:“海都禁了哪里有船?”说他们的鱼都是在岸上钓的。张乐淑假意离开,跟住一个才进门就出来的男人一路走到了码头,见他上一小船,正在解缆,就现身走近打算扣了这船。没想到那男人把绳子换成了铁链,拍拍手走开了。乐淑跟着他回去,那伙计看见她只是在笑。乐淑告诉他她要去报官,告他们私捕海鱼。吓得那渔行急忙派了几个人去找沈朝坚报信。乐淑回到住处,对着镜子苦笑,只叹难以自拔。
第五天,乐淑于中庭舞剑,练饿了便去酒馆大吃一顿。众酒客频频顾盼,她只恍如不见。到下午她突然上马狂奔,到了码头,直接跳上一条小渔船,给了十两银子说你这船我租下了,我说哪儿你就去哪儿。那老渔民接银大喜,卖力摇橹便要出港。还没入主航道,左边一条哨船,右边一条苍山艇,把渔船夹在中间。上来一大堆官兵说要检查有无违禁。老渔民争说朱纨大人已有明文,船长不足三丈者可以下海捕鱼。官兵全然不听。乐淑摸摸自己随身兵器,跳回岸上溜掉。
第六天,她照样于中庭舞剑,照样去酒馆大吃。酒客中有昨天就看见她的,过来搭讪,她竟然请他对喝。弄得醉醺醺的出来,又到了渔行,进去说鱼禁已经取消她非租不可,不然真要报官。渔行也算怕了这人,给了她一条船、两罐淡水和鱼网。她划出港就觉得口渴,喝那淡水,却是越喝越渴。感觉上有人跟踪,停在红树林里等着。结果那酒客划着一条船就跟在后面!乐淑一个铜弹甩过去,那人居然接下了。再甩,居然半路上落在海里。她掏出蛾眉刺准备迎敌,然后就睡着了。黄昏的时候醒来,发现自己连鞋都没脱就给人扔在自己床上。
第七天早晨她没有出门,在房间里哭,自言自语地骂人。到傍晚她起了杀人之心,身背倭刀、穿好夜行衣骑马出门,腰间革囊足足装了四枚蜂刺。走到前几天察觉暗哨的地方,提气示警:“若要性命,不可再挡前路!”
却是毫无阻碍。她刚刚觉得似有暗哨在前,那影子便自己消失。平安无事地走到书乐号下面,却见一盏灯笼挂在船头,所有哨兵都不见了。她仰起脸看看船艏像,大吃一惊,原先那条旗鱼以给刀斧削去,换上一个雕工卓绝的女子肖像。却不是自己是谁?
“原来果真是书乐,却非我自己瞎想啊。”她自舷梯上了甲板,四周全无人迹,跑到船艏俯视雕像,斧凿之痕尚在,且在头像靠内的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刻了行字:可待神形俱灭。
猛地心中一恸他受不了了,他走了!这个坏蛋!
她坐在甲板上,好好哭了一场,心想你害得我成了个泪葫芦,我又何必如此贱呢?抹抹眼泪站起来,在桅杆间踱步,便想离去。
犹豫良久,爬下舷梯,然后才想到这厮怎会连船都不要了自己跑路?诧异几天下来自己就成了个大糊涂蛋,到处勘察,寻找线索。
线索粗得如同锚链子。
中舱里点了十多个巨烛,亮堂极了。顺着就走到船长室,饶过屏风就是卧房,大床中央就是宁真。脸上只挂了一张蓝色轻纱,盖个锦被,睡得正香。
乐淑款款坐下,把沉重的倭刀和革囊解了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她。枕边有个小瓶,揭开一闻,凉气袭人,马上头晕目眩,似是佛朗机的麻药。
看来不是装
睡,是故意把自己迷晕了。
你让我来看你,自己又睡过去不理。你欺负得我还不够么?
她又想哭,可不太敢。她知道自己现在脑子非常的笨,什么都无法确定。
枕头下面露出一角白纸,是一封信。她取出展读。
“六横骑鳐仙:
且不论是金戈平北还是宁真,我心如一,不必多想。“
乐淑险些掉下泪来。你到底认了……
“连日来不停的攻打,大略是要这句话吧。为姐着实守得精疲力竭。最后一场,还是请林国显之子林剪出面,药下在酒里,药引则在那几罐淡水里。否则恐为淑妹觉察啊。你倒没什么,那林剪却明白是在与风击手放对,说命悬一线,都不过分。”
乐淑含着泪花笑了。我难受的时候,你也不轻松。
“淑妹非要刨根究底。心意之坚,这几日也看出来了。便是在小海湾杀武当派,为姐已有重忧。”
乐淑微皱眉头:你还在说“姐”?
“宁真自开艺伎馆,人间百态,着实看懂了不少。平北战死余姚,淑妹一番伤心也就罢了,自求多福,世间女子大抵如此。你竟虚耗青春,可恨可叹。”
乐淑更加生气:把我看成何等人了?还说什么平北战死,的是胡扯!
“平北之死,非为大明禁军所害。余姚仅仅重伤,喉破筋断,折骨毁容,当时惨痛,过后也就罢了。但他自那以后,阳刚难举,对女子只能空看。表面上他留下了谢家数女没有玷污,其实一日比一日狂暴,沉沦之深,实不堪与淑妹细说。”
乐淑全身颤抖,只觉字字血泪,正在为她勾画一个深渊。
“滨田雄尚不知此事,淑妹绝不可告知于他。否则宁真只有一死。淑妹虽然与王直大人交好,又在孩儿营得了许多过来人的指点,但毕竟未曾婚配,哪里真懂人情世故?孙平北早已逝去,再无重生之望。你眼前的,是以他的残骸打底,新造的一个女子。此人虽谈不上心高气傲,但亦期望自身灵肉和谐,不想成为妖魔。否则几年之内,必会屠尽身边至亲!甚至祸延于外,做些不忍言之事。此事本来不可能揭开,但你攻得太急,姐姐再难坚守;又不想坐等你找出真相,只好出此下策。”
乐淑放下信,几不能再看下去。闭目宁定半晌,拿起来继续:
“姐姐于巨创中诞生,灵台动荡不安,后来渐渐稳住。可惜林家族长不愿帮忙,淑妹几番冲击,便自知根须尚浅。好在自黑鳐背上那一伸手,淑妹亦成了我性灵的一部分,且温润和暖,坚比刚玉。此后被蒙大难,天各一方,仍是无限眷恋。”
乐淑哭了。
“然而真相一揭,淑妹自该收回青眼。我虽不能让你嫁我,但岂能忍受你蔑视我?你只需一瞥淡视,一句冷嘲,宁真万苦千辛所得,必毁于一旦。
“撰写这封信,姐姐实是咬紧牙唇,撕裂心胸。日后若再提起,怕是熬不过去了。淑妹谨记此言。
“我计算药量,大约沉睡十二个时辰。你来与不来,看没看这封信,我可以不知道。退去时请为我着想,不要让我知你来过。我已令全船水兵入城,在艺伎馆玩上一天。此刻书乐号周围,只有飞鸟虫鱼。若你发现有暗探掩近,还请让其消失于人间。若你还没来官军就先来了,只算苍天下判,与吾妹无干。”
哥……对不起了……
“不写了。你若不慎落了痕迹,还望从此飘然远引。宁真生平唯一惧怕之人便是你了。但你一定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最好是过得不错。若有急难,响螺、书乐必万里来援,不惜一切。
“就此告别。宁真顿首。”
乐淑放下信,把它折好搁在宁真的枕头边,走出舱门。下梯子的时候停住脚步,在那几个阶梯上来回走了近一个时辰。
然后她走回舱室,轻轻揭开了宁真的面罩。
七
他满手都是冷汗,觉得海寇是故意不消灭他的,只有在他冲到威胁炮台的地方,那个幽灵舰才现身开炮,其射程射速,只令人感到绝望,但它一射即走,任他与炮台舍生忘死地缠斗。
几天以后,宁真带着张乐淑在甲板上出现,平静地把全体水手集合,宣布乐淑今后是她的近身护卫。以前的事纯属误会,不可再提。
在附近巡弋的五只哨艇有一只回来补水,报说朱纨放松浙、闽渔禁,三丈以下小船可出海捕鱼。这几日有渔民在漳州东北海面发现大量马尾藻,其中一片占到六七千亩海面,随汛风向东北移动,正在海流冲击下崩溃。
宁真当即下令五只哨艇随这片马尾藻而去,依托它来探察东海围歼许栋的战役结果。
冯文成问:那我们大船周围的动向由谁哨探?宁真说叫林家来做吧。请林国显安排十只苍山艇,两只一组轮流巡海。她派五只哨船是因为原木制成的维京战船能在马尾藻间移动,而官船的船底没有这般平滑。它们一被发现即入藻群,周旋到日落安全脱离,有胜无败。而马尾藻沿汛风方向移动,正是宁真估计的许栋
船队位置。
不久哨船回报,许栋船队击退卢镗水师,在舟山顺利补充食水干粮。但卢镗、俞大猷马上反击,焚出云舰,擒杀稽天新四郎,许栋登陆的希望破灭,再度东移。
同时卢镗一支分队发现了三只佛朗机战船行踪。它们来自马六甲,满载货物,不甘心空手而回,趁许栋吸引官军主力而冒险闯入走马溪一带,由陈思盼组织交易。他招集了大量陆上买家,江南周、柴、邓、李、林等宗族大姓都派人参与,似乎佛朗机货物十分紧俏。
同时滨田雄自浯屿发来消息,少量在双屿游荡的商船南下月港,中了官军埋伏,船、货皆没。两个船主清退水手契约,饮弹自尽。
宁真感觉时机将至,请人带话给滨田雄:我船将过大小平山岛。一俟乌云遮月,请速速离开浯屿向该地靠拢。宁真在水手中找出三大世家安插的人,叫他们向旧主带信:书乐号即将启航,请尽起苍山船、海沧船和哨船入大平山岛候命。
林家大院里,几个老海客喝酒议事,传看宁真的书信。
“大小平山岛。丫头要动手了。”林国显沉思地说。
李华山说:“这两个岛我听都没听说过,怕是很小。林老爹你去过吗?”
沈朝坚:“我去过。大平山岛方圆十六七里,险峻多风,树木极少,靠南有一大片沙滩。小平山岛在它对面五里,要平一些。这是个不错的集中地。但我们几十只小船、两条大船向此地汇集,柯乔岂有不知?必要剿灭。”
李华山:“剿是必剿,灭可就不一定了。丫头似乎不想偷偷溜去日本,而是想跟柯乔斗一场再走。”
林剪:“那她一定自有方略,只是不知详情。”
沈朝坚沉思着:“我估计,刚开始打会是这样。先是东一串西一串,我们几家的船向那边汇聚,后面便跟着柯乔的巡海船。然后书乐号过来,多半也有官船追堵。结果就是我们先集中了,而柯乔散在外圈,又没合围,这边吃点儿亏那边吃点亏,最后就耗不起了。这是个混战,柯乔会越打越难打。”
林国显:“若柯乔的兵登陆呢?跑上岛去架炮,让我们不能依岛集中,又不能补淡水。他们倒可以依岛列阵。”
沈朝坚:“对。谁占了岛谁赢。但也说不定……万一宁真另有奇计呢?这事很复杂。我看多半是要抢岛的。炮打船容易,船打炮可就难瞄喽。”
林剪笑了,“别愁,抢岛我们不吃亏。我们是先到的。只是柯乔的船不少,十六七里方圆我们的人守不完,他一定能抢滩。然后大家要真刀真枪拼一场了。此时,海上也正在打。”
“我看大家不用想那么多,让宁真随机应变吧。”
林国显:“我只是不懂何必要跟柯乔硬来。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好斗!”
“也未必是好斗,”李华山说,“我们算算吧,宁真有什么?有响螺号、书乐号和能打很远的铁炮。还有我们许多小船小炮和飞天火龙。我们人装得不像明军船只那么满,速度上占便宜。明军的大福船却比书乐号慢多了,炮也没她好。也就是说,宁真炮利、船快、船少。官军炮多,船慢,船多。这里面的文章……”
林剪:“这文章像是蒙古轻骑与大宋的被甲刀斧手。”
林国显缓缓点头,似有所悟。
李华山继续说:“至于她怎么打,确如沈兄所说,得随机应变了。”
林剪:“但我老父所疑也有道理。她何必非要打?我们护送她冲出去不就完了?我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沈朝坚:“林老爹,林公子,宁真多半不想一冲了事。福建此刻旦有民船集结,官军必来剿。没想到那柯乔禁起海来比朱纨还严!宁真若以‘突围’作想,会让我们元气大伤。突得出去的只有她,我们可是要回家的。因此她要找个合适的战场大打一次。”
他起身缓缓踱步,“自余姚之后,官军每战必胜。此役若重创柯乔巡海水师,那浙、闽就通了,北方剿贼的卢镗和俞大猷可就麻烦了。佛朗机人和许栋打得不行了就南逃呗。南边给丫头捅了大窟窿,海防短时间内补不上的……对了!这一仗一定要打!一定要打!”
“怎么?”林剪问。
“我们可以做生意了呀!我们把家底全倒出来放在岸上,什么船都用上,什么货都装上!前头宁丫头一胜,奔东洋了,后头闽南的百桅千帆,奔柔佛了!咱们在南边开个大互市,赚他的钵满盘满!”
林国显大喜:“对!就是这话。这成了丫头替我们护航了。哈哈。”
林剪最是贪财:“等俞大猷转过身来,我们已经蹲在门槛上点银子了!”
李华山:“哦……这样的话就要抢时间了。打垮了柯乔我们可与宁真当即分手,南下与货船队汇合,马六甲的海盗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首先仰赖丫头一战全胜。”
林国显深深地点了点头:“丫头用心良苦。这等细致谋划,为何不在信中详述?害我们头痛这半天!”
李华山叹道:“若是我,也不会说。”
“为什么?”
“谋划是谋划,打仗全在应变。且担心给暗探卧底走漏了消息。其实北方水师一旦腾不出手,闽南猛冲海禁是事在必行!若无宁真,我们自己迟早也要干。只宁丫头并非我们世家亲族,说她要打,名不正言不顺,也怕咱们舍不得孩子呀!……可怜的丫头。”
沈朝坚笑了:“想想前些日子她给林家送去四千多斤硝磺,说什么帆布钱!说什么卖不掉了,太可笑了!她是怕咱们火药不足啊。”
林国显看看沈朝坚再看看李华山,忽然懊恼地一拍大腿:“老糊涂!老糊涂!”一时竟似颇为难受。
“怎么了?”三个人一齐看他。
“没什么。”他勉强转过心神,把思虑放在眼下:“咱们不用说那么多了,宁丫头所想,我老骨头以后再也不猜了。……嗯,丫头不愿独自逃生,要用书乐号为我们打开海禁口子。此情不可不领,此战有进无退!”
沈朝坚沉毅地说:“对。”
李华山亦应一声:“有进无退!这是双屿之后闽广海众最好的一次机会。”
七月十三日。大平山岛的炮声已经响了一天。
书乐号夜间到的,三大世家的船反而比她后到。书乐号将尾随李华山的十几只官船用重炮赶开,立刻又转回岛西,隐身悬崖之下。崖上沈朝坚的兵等她一落帆,立刻把一张巨大的拉网放下去,网上布满了树枝树叶,落在峭壁上搭好的棚架上,把书乐号遮得严严实实。
宁真笑颜晏晏,坐在崭新的孔明椅上,让乐淑把她在甲板上推来推去。恶战之际两人拿个轮椅玩了起来,水兵们相顾错愕。
明军再次增援了岛南。十二只苍山船放下三百名铳兵。船队正要回撤,书乐号第二次拉起掩蔽网,从岛西转了出来,岛东则冒出一只沙船和十五只苍山船,两下夹击,柯乔的运输队只跑了五艘。那七艘有的起火有的搁浅,和第一次突击后失陷的六艘明船一起成了炮下之鬼。
书乐号向已经登陆的明军开火,打了两轮立刻转回悬崖。沙船和苍山船趁机冲滩,把两百名李华山的兵送上岛去。岛上明军试图反击滩头,被书乐号的霰弹和苍山船的箭雨打倒了十几个,只好退上去。
岛上打得如火如荼。
三大世家的首脑都上了岛,占住了制高点,垒起临时炮台轰击三个方向的明军。
海道游击张一厚曾两次发令冲锋,到了炮台半哩远的地方失去了动量。炮台并不可怕,但途中的截击,拦杀,陷阱,背后的冷炮冷箭,却使明军伤亡无算。张一厚的四尊虎蹲炮全给打坏了。他满手都是冷汗,觉得海寇是故意不消灭他的,只有在他冲到威胁炮台的地方,那个幽灵舰才现身开炮,其射程射速,只令人感到绝望,但它一射即走,任他与炮台舍生忘死地缠斗。
柯乔无法坐视登岛明军陷入绝境,他再次组织了一下队形,在岛西集中了两只中型福船、五只车轮船,十五只苍山船,要把悬崖下那个该死的幽灵舰干掉。
冲到八哩远的地方,崖下那片树林里喷出了白烟。七枚红夷实心弹呼啸而至,有一颗擦中福船左舷,把它的拍竿打入海中;另一颗端端正正击穿了一艘苍山船的船头,在甲板和底舱之间燃烧起来。水兵们急忙扑灭了火,但那个大洞却来不及堵了。柯乔只好派哨艇把人拖回。苍山船以一个倒栽的姿势,沉了下去。
“太不禁打了!”柯乔痛心地想。他射出传令火箭:继续前进。
七哩半。书乐号在掩蔽网下再次射击。有两枚炮弹打中了那只福船,把艏楼撕了两个大洞,歪在一边。船艏炮被殃及,垮了半边轮子,斜靠左舷,再不能转动和瞄准。
七里。柯乔又损失了一艘车轮船。车轮船是他手中最快的船,既有帆,又能踩踏桨轮驱动。但它们为了掩护福船,只能在它前面同步前进。红夷炮长大九哩的超远射程,成了整个水师的噩梦。
六哩半。岛南、岛北两侧涌出了大批的闽南苍山船,在悬崖下列阵。书乐号再度射击。又是一只苍山船被击沉。
周围的参将游击都看着他,意思很明显:还冲吗?
六哩。中弹。
五哩。继续中弹。
四哩。明军这只突击队已折损四分之一。亲兵和幕僚参将的目光已经变成哀求:这是去送死啊大帅!
三哩。明军福船侧过身来,将右舷的大佛朗机炮弹倾泻出去。其他苍山船和车轮船也跟着开火。然后悬崖下喷出了一大排长长短短的白烟,书乐号的佛朗机炮加入了射击。转眼间,明军锋线接二连三地起火燃烧。
二哩。岛上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的狂喊。那是表达必胜信心的凶残战叫!一百多枚飞天火龙成排地升空,烟迹如同一个巨大的珠帘,从天际倒卷而下,向明军船队的前方缓缓垂落。
“打早了!打早了啊!”宁真用她崭新的足撑跺甲板,对福建兵众的缺乏训练极其不满。她今天老在跺脚,好好享受了一下这个久违的身体能力。
八
柯乔神色自若,问亲兵:“那艘船上的雕像,当
以真人为蓝本,你可认识?”
确实打早了,但声势太惊人了!明军再也没有勇气冲入这个火帘。背后柯乔发了无数传令火箭,但他们还是掉转船头,一边乱糟糟地回射,一边撤退。
明军的佛朗机炮也打碎了一只苍山船,但现在撤退,红夷炮得等他们驶出了八九哩才会停止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