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好话说尽,厚礼被拒,”王直转身出舱,留下最后几个字,“那自然兵戎相见。”
柯武的幸福只属于他一个人,双屿的不幸才是全体共享的。
王直在定陶号的主桅下站定,凄然看着响螺号远远离去。响螺号受的是东南风,向西南走,张满了帆也走不了多快。
滨田雄把毛海峰、叶宗满等人卸下,带了个话给王直,说他要去福建接一批双屿子弟,就驶远了。在黄昏时分,巨浪之下,这艘船右倾了二十度,看着是多么的小啊。
但刚才各船轰击明军追兵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响螺号的威力。明军五百多艘船想围住这个大集团,让响螺号带领十几艘巨舰从左向右狠狠的一顿扫击。好在明军船快,否则……
但滨田根本就不过舷打个招呼。王直也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双屿覆灭,孩儿营包括女营,伤损了三分之二这是在大蟑螂团发出明确警告之后发生的。滨田雄连叛心都有了。
两百多艘船在海面上漂浮,这包括那心的两只佛朗机船。王直打算把这支巨大的船队带往日本,但现在不能出发。李光头死了,许栋还在南洋。他得取得所有人的信任。
一百多个船主和差不多同样数目的船长在定陶号上集合。王直先分了一下工,把定陶、龙襄和佛朗机三支船队布置在中央,翼护所有商船。他们驶出双屿港已经有两个多时辰,开始痛定思痛了。
大明朝的船队根本没什么了不起!要是敢再追击,那就来吧。你毁了我的家园,我跟你拼命!零散出逃的大小船只不断在加入这个超级船队,一个个红着眼睛,只问王老大是不是咱们马上杀回去?
定陶号也是一艘四桅大船,中舱点了十多盏油灯,十分明亮。王直令水手开船艏水柜,倒了一桶淡水烧开。船主们从小船爬到定陶号上,看见了故乡的顶级清茶,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
人基本到齐以后,王直举杯以茶代酒,跟所有人干了一杯。“这茶是六神号船主要运到单马锡的。老船主死了,船成了无主之船。我借老人家的茶跟大家商量一下今后的去向。有什么建言,还请直说。海峰,你记一下。”
众人七嘴八舌,汇集起来不外几条。
一是立刻返攻,夺回双屿。这是最多人的想法。大明水师只火箭厉害,早早列好队堵了出海口,若在大洋对垒,双屿重炮绝不是吃素的!
二是在双屿附近海面游弋不去,等待更多的人来援。双屿日进百船,东南风汛季节,大港船多至港塞。在这里等上几天,组成一个数国联盟,集十六洋的全部海力冲入直沽,北上京城,把朱纨、卢镗和明朝皇室饱灌海水,看他们几时渴死。
三是抢下泉州,南接东夷,北靠浙闽,尽起陆上办货人的私家武装,广募狼兵客家兵,打他个天翻地覆。
王直听得心惊胆战。
因为大多数船主来自徽州和闽南,性格剽悍,个个积年巨富,刚给一个破儒生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顿,那是气得语无伦次了。
来自渤泥、肥前、萨摩、苏门答剌、吕宋和佛朗机的船主们人数太少,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必须赶快制止他的同胞,否则全体海商都将成为贼寇,岂不坐实了大明朝的指控?
他举手让大家停止,站起来踱了几步,默念了一遍刚才想过的话,这样开的口:
“我们是如何聚到一起的?是为银子。”
所有人静下来听着。这句话没法辩驳。
“大明朝禁海,咱们非要下海捞银子,势成水火。打是要打的,他禁海一天,咱们就揍他一天。但这只是一层。”
“我们捞银子是靠当官吗?不,是靠海船和航路。这才是我们的本钱。我们深入内陆,只有死路一条,大明朝秉承千年圣人教化,如何保全疆土,比我们高明得太多了。打不赢的。”
他摇着头,看看那些鼓着气瞪着眼的船主们。
“徐惟学,你若带十万兵,与岳武穆对阵,胜算几何?”
徐惟学顿时满脸通红,欲言又止。
“叶宗满,你会骑马吗?就我所知,双屿只孩儿营完颜辉是真有骑兵功夫的。这孩子与杭州兵死斗一场,还不是……宗满兄,你与阿术铁骑并辔大草原,又胜算几何?”
“阿术死了一百年了!”叶宗满大吼。
“哈哈。是。但他的子孙死了吗?他麾下的子孙死了吗?他的兵书将道死了吗?”
叶宗满说不出话来了。
“双屿唯一可恃的,便是海船和银子。我们并联诸国,牟夺暴利,滨海民众给大明朝一纸禁令弄得衣食无着,只会向着我们。弃了这个,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肃然聆听。
“我们唯一可恃的,就是海上通商四个字。没了海,我们完蛋。没了商,还是完蛋。要打你们去打吧。出出气,没关系。我也想打。但我不会拼命去打。能让我王直送命的,只能是通商互市。”
“而今大明朝疯了似的禁海,已经弃罢的
水师又建了起来,我们若再于近海开一大港,只会招来卢镗再一次火箭宴罢了。这不行!我们多的是远洋货船,于近海行动不便,大明水师多的是专门的小战船,战力如何,你们已看到了。”
他住了口,等待这些话慢慢起作用。众人互相议论了很长时间,基本上同意他的占了上风。
“我们要在远洋立住根本,让蓝色海水隔绝大明水师。此刻只有两个方向,一个马六甲,一个日本。马六甲是许栋岳父所在的地方,但土地贫瘠,气候炎热,物产不丰。而且许栋不知所踪,又有谁能为我们接引?那便看日本。我八年前去过日本,比马六甲好很多,其中最好的一条,就是银子多。”
所有人目光一亮。
“各位恐怕不知,日本银矿极丰,各地首脑最喜用银来换取中原物产。大明当前硬要老百姓使用宝钞,一张破纸也想换东西,几年就贬得一文不值。铜钱带在身上,重甸甸的累死人了。买一匹西域汗血马,铜钱比那马重几十倍,如何交易?银价逐年上升,可谓必然。我们取了日本银子,在中原值钱得很哪!”
众人目光更亮。佛朗机船长知道王直已有定案,且深得他心,微笑不语。徐惟学和陈东迟疑地问:“日本人会接纳我们吗?”
王直笑了,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越想越高兴,竟然开始放声大笑。众人虽不知他笑什么,但那股子自信,却不由自主想要信任他。
“日本王、相皆死,分崩离析,各自为战。本就不大的一个国,现在变成了几十个国。大田平三郎,我说的不差吧?”
大田急忙点头。王直记得他的名字,几乎让他感到自豪了。
“这些小国,个个实力不足,海上经商能让他们大大增强国力。且不管最终是谁统一全境,眼下日人得知双屿众船齐到,必会盛陈出迎。若不接纳,只会为敌所乘。双屿船坚炮利,万货可一日齐聚,试问天下有哪个笨蛋国主,愿意把这一大块让与仇敌?”
叶宗满冷笑一声:“我看朱明便是。”
王直一滞,面色黯然,因为他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但他很快振作起来,回了一个冷笑。
“朱明只此一家,全是小叫化的后代,何以如此之笨,我怎知晓?!但日本几十个国主,皆笨如朱明,怕是不可能的。”
叶宗满着实不喜欢王直此刻的气势,非要打对手戏,再还一个冷笑:“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也敢去试?!我们带了那么多船那么多银子送上门去,那帮贼骨头不立刻抢光了我们?换成你,你抢不抢?”众人中颇多徽商子弟,与王直同气联声,看叶宗满看得目露凶光,只想杀了他为老大开路。
王直却微微一笑作了个揖,“宗满兄弟责备的是。此去数百艘船,上万条命,怎能不策万全。且听我说。”
他左踱右踱:“我不知日本人口几何,但六年前曾到种子岛,北上游览,倒是见过他们的争霸混战。”
“呵呵。两个小国主倾尽所能,战场上也只聚了一两万人。杯中风暴的力气,是否能抢得下双屿亡命之徒,诸君且思量。”
许多不了解日本的大为高兴。原来日本的实力就是这样,那还有何可说?
“且日本岛屿众多,兵众不能尽守。我占他十几个岛,惹他不高兴了,难道也像朱明一样,伐尽大木起舰,征光铁匠锻兵,跟我们大斗一场?绝不可能!”
众徽商抚掌大笑。便是叶宗满的那张狗脸此刻也舒展了,感觉去日本当真是不错。
王直踱到他面前。“我辈这一次元气大伤,此去日本,不许轻言战事。当年种子岛一会,我觉得日本国主颇礼贤下士,明理通达。当时他为一杆没见过的铁铳,愿意用两千两白银交换,还派了个女儿色相以诱。这一套朱明是玩不出来的。”
然后环视所有人,“各位需牢牢记住,我辈是丧家之犬,要入的是别家庭园,务必礼数周到。”
“不过呢,”他含笑的目光慢慢变得威严逼人,昔日一个管库的帐房终于破壳脱蛹,余人尚不如何,众徽商却有盈泪之想。
“若好话说尽,厚礼被拒,”他转身出舱,留下最后几个字,“那自然兵戎相见。”
滨田雄此时还不知道,王直已经尽夺无主之船,成为东海头号船主,更是徽派的至尊首领。王直船队满怀希望地东去时,滨田雄正为如何与宁真联系上而烦恼。
响螺号东绕西绕,偷偷摸摸的到达浯屿。岛上有少量佛朗机人,见是双屿信天翁旗号,又是补水补粮又是延医送药,十分亲热。
滨田雄没高兴一袋烟功夫,佛朗机的消息就把他打闷。朱纨早有严令,彻底封锁闽浙海面,防止双屿贼船南窜。卢镗1在温州海门驻有战船,把一个林姓海上世家看死,堵了他们两艘还没修好的大船拖出港口烧了!总兵柯乔2更在漳州布置了一整队巡海水师,东西南北的小哨船入蚁群往返,把千里方圆尽数看住。
泉州去不得了。
怎么办?
他在浯屿找了一批渔民,坦然说明自己是双屿孩儿
营首领,此刻困在岛上不敢出航,请他们出去打探。他给了他们一些银两,碰到官军能行贿就行贿,要罚便认罚,只要替他探明周遭情形,便是感激不尽。这些渔民家在此地,胆小怕事者不敢去,想报官领赏者又担心家眷被屠,也不敢去。剩下大多数人走私成性对双屿仰慕便如圣地,奋勇争先,挂起个破鱼网纷纷划出。
十多天后他们陆续返回。
据报:许栋的船队此刻已从南边回航,靠君安、出云的出色战力,穿越重重阻碍到达双屿,眼看大港已成灰烬,万般痛苦地掉头再奔南洋。官军此刻遣无数小船跟住行踪,恐怕双方会有一场大仗。
王直统率双屿船众正在东去途中。他们刚刚穿越一场风暴,因为远洋船多,罗盘和星辰定位技术尚可,损失不大。现在分成了几个大船队兼程向日本海挺进。少数掉队船只返回舟山一带,无所归依,推了个叫陈思盼的人为头领。这人广造长钩拍竿等一干接舷用具,似有意打劫为生。
来自官军的消息最多。
卢镗拿下双屿后,急报朱纨总督上奏献捷。但朱纨并未上表,而是打算亲往双屿勘察战果。卢镗此刻伐了巨木在两个出海口的海底打桩,看样子打算填塞港口。
这消息最让滨田雄难受。若他们几根大桩立住,便可沉入大量礁石彻底堵死深水航道,海潮是撼不动的。这个家园,只怕是永远失去了。
双屿港破次日,便有一渤泥大船,一萨摩双桅船到来,因无哨船接引,半天才弄明白港口已经不存在了,此刻正赖着不走。
卢镗于外海礁岩立了几个了望塔,哨兵在六天里看到一千多艘船只靠向近港。这些船在四周游荡,不断派哨船与明兵接触,要求领航入港交易。
他们行贿的有之,哭喊的有之,下跪的有之,甚至还有绝望到把货倒掉的。卢镗看他们只是商船,又那么大数量,不敢强行抓捕,只令兵舰将他们驱散。但他们散而又聚,缺淡水少粮食也真叫可怜,更有可气的还要明军出一纸诏令,好拿回去向船主货主交待。
眼看他们就要成为流亡海寇,朱纨竟给逼得真去为他们送了点儿补给。月圆之夜,春江潮水连海平,这帮历尽艰辛看到海岸的人却把多少哀嚎散入沧海碣石,煞尽了风景。
注1:卢镗,明代抗倭名领。在浙江、江苏沿海奋战50余年,一五五九年嘉靖三十八年,以都督守御镇海,造威远城,屡建战功,身受百姓爱戴。
注2:柯乔(14971554),字迁之,号双华,明代安徽青阳县人。嘉靖二十四年(1545),柯乔升任福建布政司参议,按察司副使,巡海道副使,协助提督朱纨加强浙闽海防军务。
二
宁真勃然大怒:你哪样了?你太小瞧天下男子了!
滨田雄把双屿这些消息告诉了华方慧、张乐淑和柯武。那周红棉恪守规矩,回避不听。
红棉在这岛上住了十几天,复元良好,孩儿营的琴棋书画全拿出来摆弄,把华方慧羡慕死了。红棉丢开四个去商量大事,自己下厨,但心中不踏实,手举半只冬瓜一边削皮,一边蹭到门口去听壁角。
其实也没啥可商量的。朱纨禁海决心不容置疑,双屿一战大胜,回过头来绝对要收拾陆上坐商。宁真既是坐商又兼大船船主,若不去救,只有等死。
响螺号目标太大,去泉州接人只怕把自己也赔进去了。得派小艇干员潜入港口,与宁真里应外合才能跑掉。响螺号速度很快,只要不被大群苍山船包围,吃住风汛是能逃走的。谅那些小船也不敢一路追击到日本。
滨田雄得坐镇响螺号,这一趟只能着落在乐淑柯武身上。
柯武没见过宁真,详细问了她的情况,自无异议;乐淑喜欢宁真,更是一百个愿意把她捞回。只有周红棉,满脑子便是柯武这个大姐姐的惊人美貌,把滨田雄晾的这一碗干醋,一滴不剩全灌进了心里。
她想这风击手何等名头,大讨债二胜二败,她占了一半儿,怕早已是多少船老大的梦中新娘,才智武功加身段,我一团小棉花如何硬扛得了啊?!此去两人同乘一船,咱这位柯爷又是个手脚不安分的,岂不要出大事?
她越想越害怕,一边给那冬瓜雕花,一边怨天尤人。最怪的就是她对柯武的动手动脚毫无责备,只恨他熬更守夜把自己拉回生天,“简直不知道在干什么!”
其实当初许栋王直在她们身上下过多少功夫,全是当作船长太太培养的,单论才智容貌,并不输人;而且那许多中年仆妇,琴画塾师,教了她们多少守雌之道,嫁为人妻,大可自信满满。只是周红棉对乐淑身上温柔加凶残的特质着实仰慕,难免自贬。
柯武临出发的那天晚上,周红棉把他哄进寮屋,把自己彻底交给了他。柯武本是童男,嘴上头头是道,真干就笨手笨脚。但周红棉是遍览过一百零八张春宫图的,技艺之高,悟性之好,直把个铁斧迎柯伺候成皇帝。两人粘上没多久,柯武刺激过度竟然昏迷了半盏
茶时分,醒来后疯狂进攻,抱错了地方又把周红棉勒昏了过去。倒是年轻力壮,没出人命,只是第二天柯武一身酸懒,比这枕边尤物还软还绵,只好报滨田雄说偶中风寒,推迟一天出发。好在周红棉计划周详,出入洞房做了几个障眼法,否则必被华方慧滨田雄猜出原委,笑破肚皮。
小船离岸,柯武万般不舍,可怜巴巴。乐淑只看着好笑。周红棉在岸上挥手再见,海风中艳如桃花,丰姿绰约,便华方慧也说想不到棉花这么漂亮。滨田雄一阵怪声怪气的嘿嘿嘿,笑得棉花面红过耳,知道给这大哥多少看穿了把戏。
宁真这些天并没有闲着。一猜到福建水师北上,她立刻就派了艘单桅小船乘汛狂追,因此双屿战果如何,她是比嘉靖帝知道得还早。那艘小船返回的时候差一点给巡海兵船逮住,足足跑到日落才算摆脱。
宁真可不像滨田雄那么豁达,大港给木石封航,她难受得破天荒喝起酒来,还把金止月、李泽威二人拉进馆选妹妹,说是他俩做保镖辛苦,何不今夜破了童子身?
两个人厌恶极了,全不领情。宁真仗着酒劲,臭骂两个傻小子是国宝级的笨蛋。后来又幽幽的给一句:其实你们俩倒是聪明,上了我从川北找来的姑娘,以后娶媳妇还有什么意思!
两个小子一时意志都动摇了,心想你又不知道我将来娶谁,川北姑娘有那么好吗?宁真看玩得够了,丢下他们走掉。
谢雨心、谢雨花跟着她瞎忙了一阵,把正厅那张海鸟飞翔的巨画扯了下来,换成了庐山飞瀑图。然后接二连三,把许多与海有关的东西都从艺伎馆中去掉。
金止月问宁真在干什么,她不回答,只是叫他拉上李泽威到她房里来喝一杯茶。她歪在床上,要二人讲述双屿掌故,尤其是孩儿营,那是刨根问底把什么隐私都问出来了。
后来那俩小子给问出了兴趣,事实加上想象,给她足足讲了几个时辰。宁真躲在蚊帐里,面具后面一边发笑,一边泪如泉涌地思念双屿。她自从受伤就没怎么哭过,这一通无声的哭泣很可能是她此生最沉痛的一次。等他们实在没什么可讲的了,宁真已经下了个极其广阔而凶残的决心。
当夜,宁真下令封帐,全馆歇业两天。第二天清库之后,她把房地契、票据、帐本、地窖钥匙全交给了三姐妹,告诉她们从今天起,她们就是红浪艺伎馆的主人。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光是这一大幢房子和地皮,就值几十万两银子。三姐妹冷不丁遇上此等大事,全然无法反应。宁真平静地解释这一切。第一,她这么长时间以来致力于修造越洋大船,走是迟早的事。第二,你们早经历练,与黑白两道都打过交道,雨敏还曾举铳杀人,这份产业交给你们,她能放心地脱身。第三,这个行业本小利大,自由自在,你们三个已经习惯,往后不靠男人,也能生存下去。若确想嫁人,此地接触英雄豪杰的机会反比其他为多,且你们都保住了处女之身,与之放对,不落下风。
“至于如何讨得男人欢心,你们的学问都够教我了,还怕什么?”
三姐妹反复抗辩,无论怎样挣扎,却脱不了这三条去,只索罢了。宁真摆出那么凉薄的样子,大大伤了她们的心。她只说日后可能与朝廷作对,其他守口不言;三姐妹反复说明无论怎样都愿跟从,她只一味摇头,“这是不行的。”
谢雨心怒从心起,很客气地说那今后红浪艺伎馆她们只是代为打理,东家还是你。宁真见自己做得过了,只好同意。
大家过了极其难熬的一夜。谢雨敏慢慢反应过来白天的事意味着什么,当夜去找她,却给她锁着门不得进入。雨敏哭了一夜敲了一夜,宁真毫无声息。
第二天一早,宁真把红浪馆一百二十多号人全叫到大厅,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分派职守的时候,谢雨敏当场就跟她闹了起来,说我们都这样了你又不管我们,将来怎么成家?!
宁真勃然大怒,说你哪样了?你太小瞧天下男子了!
三姐妹一时都弄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宁真想了一阵,知道自己在为双屿覆灭乱发脾气,软了口又说:青楼瓦肆,其实最易成家。男人进来大多以本色示人,他也懒得在这种地方装相呀。他来了本不指望碰到个好姑娘,你对他好一点儿,最是喜人。且不说你们保了处女之身,就说男子能独占花魁,自古可是一大梦想。小丫头简直什么都不懂!
说着说着又开始发怒,咬着牙缓缓说道:但你不准嫁了小气鬼。既然我还是这里的东家,那就定一条死规矩,往后你们得凭真本事抓牢自己丈夫,若有人嫁个汉却不告诉他自己来自何处,我就杀了这位相公,也方便你们再换一个。这话是不是兑现,想一想姚江南岸吧。她说完就带了两个双屿保镖,转身上楼去了。
宁真回到自己房里,昨夜的伤感加上今天的暴怒,一起攻心,只觉懊闷欲死,站都站不起来。金止月担当明岗,跟着进来,见她瘫痪一般,冷冷地问东家要不要找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