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南 第五十五章 夏花

千年情牵 白兰蒂 4059 字 3个月前

沈南新一身簇簇新的白衣进了村子便让过路的村民瞩目,他低着头,咳嗽一声,问道,“我看起来那么奇怪?”

我抿嘴笑道,“你看人人都要干活,又天气多变,谁肯像你穿的这么花枝招展,一看就是个不事生产的大少爷。”

“花枝招展,”沈南新喃喃道,“玉儿小姐文学造诣实在颇深。”

我一笑,不理会他,传说中那些个白衣胜雪的少年、青年、老年人们,就好像花哨的孔雀,真正到了乡间一定会被耻笑的话说回来,这句话我肯定不会跟柳言说,那更是个白色偏执狂。

穿过幽暗潮湿的小弄,进了门,好像豁然开朗。唐谦抱走子矜,偷偷攥攥我手,极轻的声音道,“有事叫我。”我拍拍她手背让她放心。

待唐谦走了,我沏好茶,热气腾腾的,放在沈南新面前。

“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他端起茶,低声道。

我笑笑,“是啊,人生际遇难测,仿佛老天都注定了,有缘的人兜兜转转总还遇见,没缘份的人,可能无数次擦肩还是擦肩。”

“玉儿小姐看……我们是有缘了?”他似无心又似有意的道。

我回答道,“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

“因为……”我低声道,“即便不是我,你也会遇见某些事、某些人,缘不是我,是你自己。”

沈南新望着面前的地面,一动不动,宛如石像,很久才微微露出笑意,肯定的道,“不见得。”

“你又来了,”我瞪他道,“鬼知道你又在想什么说什么,你这个毛病真是烦死人,告诉我你身边的人有没有骂过你,很讨厌的爱故弄玄虚?”

沈南新道,“从来没有,我保证,你是第一个。”

我笑道,“不同你争这个,只冲你是智觊大师的弟子,就是个好人,我这个人笨,说的话你可以嗤之以鼻,但是我还是劝说一句,你可不可以不这么‘深沉’?”

沈南新一副有点受伤的神态,“你嘲笑我。”

这样的委屈像透了子矜,我不由得哈哈大笑。

沈南新扬着头,嘴角下垂,双眼冷冰冰的给我脸色看。

我笑得更厉害,直弯下腰。

沈南新叹口气,放弃了那副高傲的姿态,“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

然后我们随意的闲聊,天马行空,仿佛无拘无束。但是,就好比我同智觊大师第一次见面就一见如故,话虽不多坦诚真挚,这是一种直觉;同沈南新对话,却很累,他身边仿佛有一个透明的圆润的罩子,你所有的话递过去,都能顺着罩子滑下滑上,不露痕迹不伤大雅,可是休想碰触到他的心里。我半真半假的说他故弄玄虚,他继续的敷衍过去。我不明白,如果一个人不想真心的接触大可不必跟我往来,又何必看着我的时候那样若有所思?并且一旦我注意到,就别开眼睛。

若说他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也就是在智觊大师身旁的那片刻了。

几盏茶过后,他便起身告辞了,我也不挽留,反正这样有主见的人,不会被他人的言语意见所左右。

一日复一日的缓缓流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是天气越来越热,越来越闷。江南的夏天,在虫鸣、蝉噪,以及子矜的笑声中来到了。

除了子矜、女红,我最爱做的事就是收拾一院子的植物,以前我没有这个嗜好,也并不喜欢那些个花花草草,可是现在,也许是时光以一种悠长的姿态面对着我,那般的娴静,使得我仿佛也同那天、地、植物一同呼吸着,看着它们朝夕的变化,有一种温柔的幸福与感悟。

柳言信上说,江南大朵大朵的夏花艳丽芬芳,他来到我院子中的时候,希望能看到夏花盛放,这便成了我的使命。我会让爱护我的人看见我过得多么好多么安逸,让他放心。当他推开门,要有满院的娇艳,扑鼻的芬芳。

沈南新偶尔也会来,我以拙对他的黠,他对我慢慢的也就温和起来,不再那么防备。几杯茶,有时候还有一顿便饭,他狼吞虎咽,我笑他山珍海味吃腻了,来我这里忆苦思甜。他不懂什么叫忆苦思甜,我也不同他解释,他就哼着说我欺负他。有一次他在我这里发现了棋盘,就吵着要同我下棋,我哄着子矜才没空理他,让唐谦同他下棋去,他又开始惊讶,说我这里藏龙卧虎,自此之后对唐谦也是纠缠不休。唐谦脾气其实没我好,动不动喝斥他。我在想,沈南新到底平时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来我们俩这里被两个人教训还这么甘之如饴。

不过沈南新表现的再热情亲和,我始终不会忘记他有神秘的背景。我不问若对方想说,早就说了,若不想说,问了不过是让对方厌恶。就如同沈南新一句也没有问过我的情况一样。

杨素说过,沈南新是个厉害的人,他高瞻远瞩,他心思深沉,他后面的组织庞大,他挥金如土。他应是旧陈的人,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不敢再想下去,智觊大师那些对他的忠告言犹在耳,仿佛都是意有所指。

“唐谦?”我抱着子矜屏住呼吸,过会儿迟疑的道,“

你有没有听见外面好像有声响?”

唐谦点头道,“可不是,不晓得谁家有什么事呢。”

“咚咚咚。”正说着,有人敲门。

“不会又是沈南新吧。”唐谦皱眉。

“徐夫人在家吗?”外面有陌生人喊道。

我赶忙跑出去,“在。”

拉开门,就看见十个大汉抬着若干红布盖的大箱子,整齐的站在门外。

我惊愕道,“这是……”

一个四十来岁,下颌处一绺胡子,貌似管家的人恭敬道,“徐夫人,在下沈福,是沈府管家,奉我家东家之命给您送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望徐夫人笑纳。”说完,转过身一挥胳膊喝道,“搬到徐夫人家去,都给我轻点!”

“是!”大汉们齐声喊道。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对着箱子指指点点,当然,也有着对我指指点点的人,这些村民都认为我是个寡妇沈南新时不时来,我虽无所谓,却也知道外人说得不会太好听,赵大娘旁敲侧击的就提醒过我,要是改嫁,最好就嫁了,这么平日男人上门,总不大好。如今他不知道又要玩什么花样,这人行事肆无忌惮我行我素,只是过小日子的我愁得很了。

“当心,当心,都给我当心点儿!”沈福道,“搬到……”沈福转身笑着问道,“徐夫人,搬到您屋子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