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远处盯着那一直紧闭的帐门,心中渐渐沉下。

里头说得太久了。

但凡和大夫说话,到要避着人久谈的地步,绝计不是什么好事。宋北溟一直担忧着燕熙的身子,他自己受尽了枯的折磨,知道荣并不会比枯好受。

他只要一想,燕熙那样本不该沾染凡尘的月神,要受病痛之苦,便是刮心割肺的疼。

不是没有预感。这些日子,宋北溟发现燕熙怎么养都胖不起来,日见消瘦,气血却还是红润,这种矛盾的体质更叫宋北溟揪心。以至于他无论再忙都要当天赶回,陪着燕熙睡觉,并尽可能地盯着燕熙用饭。

可偏偏有着荣的超常消耗,燕熙胃口还不好。

宋北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那便是燕熙的脾胃已经不好了,而燕熙因着有荣的燃烧,平素精神焕然,且身在日日燥热中,感觉不到五脏六腑微小的变化。

宋北溟时常会在夜半醒来,侧头去听燕熙的心跳,那在睡着时也比他跳得更快的节奏,每一下都叫宋北溟难以安寝。

不必周慈来,也不必等周慈说什么,宋北溟已经有某种判断了。

他先一步已给夏小先生去信,恳请他务必早来。今日听着二哥的病情有好转,他算着日子,夏小先生不日便也能从靖都启程来岳西。

宋北溟在夜风里望向弯月,心中自我宽慰道:有夏小先生和周慈在,总能想出好的法子把人养好。

再不行,拼着所有家当,也要把那传说中的夏先生请来。

夏家既然能制出枯荣,就一定藏着某种解法,他的微雨要长命百岁,谁也不能收走。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引自唐韦应物的《夏至避暑北池》,意思是“夏至这一天,昼晷所测出白天的时间已经到了最长,从此以后,夜晚漏壶所计的时间将渐渐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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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文斓是大寒。我在71章里补充写了。

第96章 苍龙已醒

周慈挑门出来时, 正见宋北溟站在直冲帐门不远处的火把下,周慈一出来, 就被对方盯住了。

周慈愣了一下, 朝宋北溟走去,见礼道:“谢小王爷安排。”

宋北溟深幽的眸子望着周慈,却没问叫周慈为难的事, 而是说:“周太医此行能住多久?”

周慈松了口气,答:“陛下的旨意是命下官随总督台驾, 想来在总督任内,下官都能随侍左右。”

“甚好。”宋北溟把周慈盯得局促后, 挪开了视线,望向燕熙的帐门,看里头的人影起身了,在帐布下投出修长的身影, 他在无人能见处舔了下嘴唇,道, “本王回头拨一队暗卫护着先生。”

周慈受宠若惊, 忙道:“使不得, 我不过是个正六品院判,何敢有此等待遇。”

“周太医系着微雨康健。”宋北溟转回目光,在周慈身上定了一下, 格外严肃地说, “再怎么护着也不为过。”

周慈被看得一哆嗦, 他飞快地打量了眼宋北溟的神色, 觉得对方像是知道了什么, 周慈心里七上八下,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只好告辞。

周慈低着头匆匆路过宋北溟身侧,听到宋北溟压低的声音说:“无论如何,保住微雨的性命,他多活一日,我宋梦泽就欠先生一日人情。周太医,千万费心,一切拜托。”

周慈猛地止住步子,他比宋北溟矮了一头,仰头看见宋北溟神色又阴又沉,他惊得一激灵,觉得脖子都被人扼住了,像是被刑讯逼供般,全被看穿了。

周慈觉出宋北溟在强行压抑着什么,周身都是阴郁的风暴,他得了燕熙命令要死守病情,只得咬紧牙关,装作不知。

却听宋北溟说:“要本王做什么,直说便是。这些不必让微雨知道。”

宋北溟句句都说在实情上,且句句都不容拒绝。

周慈心思剔透,心想宋北溟任着枯的经验,大约已把荣的药效猜得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多谢。”宋北溟再没多说什么,收尽了阴沉,掀了帘子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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