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愿不消说,发现后,千人千种反应,可总逃不出恼怒、羞愤、愧疚、尴尬这些情绪,下位者有这种情绪只能无可奈何。上位者有这种情绪却可以疏远对方。上位者疏远的直接后果就是权位的流失。”
这魏尝自然明白,“可若是两情相悦呢?是人都喜欢把权利分给自己亲近信任的人手里,而不是一个外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魏纬笑得有些慈爱,“尝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你听说过杞襄公吗?杞襄公年轻时有个非常喜爱的蓝颜叫卫瑕,二人游玩时,卫瑕渴了,取了地里的瓜解渴,入口清甜无比,他觉得非常好吃,跑过去递给杞襄公,说:君上,小臣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瓜,您快尝尝。杞襄公感慨说:小细节见真情,卫瑕是真心对寡人,即便是吃一个瓜心里也想着寡人。
可当卫瑕不再年轻美貌,当他吃了进贡的香瓜非常好吃,要给杞襄公品尝时,杞襄公却勃然大怒,指着他鼻子骂: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吃过的东西递过来,你眼里还有对寡人的尊敬吗?”
有人说这个故事讲的是色衰爱弛,杞襄公喜新厌旧。
但魏纬却觉得是卫瑕自己不知分寸僭越了,包容这种事对君王而言只能是他高兴时的垂怜,怎么能把它当永远?
魏尝心领神会,“第一,宠爱不会长久,第二,宠爱可以让一个人丧失分寸,最后,这宠爱会成为霍将军指向自己的利刃。等霍将军下去后,起就会上来了。只要不要让起重蹈霍将军的覆辙。可是”
最终他一脸便秘地对魏纬说了魏起夸温留君腰细脸好的话。
结果魏纬哈哈大笑,“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嘛尝儿,你太刻板了。”
魏尝:“......”
有时候他就觉得自家弟弟偏执地认为自己是女人不一定全是环境的原因,父亲的血脉或是首要因素。
最后还是魏纬想起自己作为老父亲的形象,“放心罢,无论那位雍公子和温留君是单箭头还是双箭头,现在的起儿都是插/不/进他们的。起儿又是个没所谓的性格,被拒绝后断然不会一往情深,这根本没什么好担忧的。
而且起儿根本就是见色起意,刚好你我知道了起儿喜欢的类型,下次你去温留就对照着温留君找良家淑女,好了却他终生大事。”
魏尝体弱,不宜房事,早已是个清心寡欲的圣人了。他们老魏家的血脉全要靠魏起,奈何魏起脑子上根本没装那根弦,这也罢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能造出一个娃娃来的。可问题就在魏起自认是个女子,媒婆找来的那些淑女全都被他轰走了,并且赌气地说:“爹和大哥找这些女人来是想做什么?嫌女儿舞蹈弄棒不够温柔娴淑吗?什么?让我娶这些女人?”魏起不敢置信,“爹你还是打心眼里认为我是个男人?”
还是魏尝受不了自家弟弟控诉受伤的眼神,弱下声势来,“小妹不想成婚便不成。”
可魏纬心里存着事呢。
他这一听,更打定主意要去温留了,最好找个像温留君的齐公主娶了。唉尚公主必是要干一番大事业了,他拍拍大儿子肩背,语重心长道:“好好监督起儿。”
魏尝心里还是觉得悬。
但出于对自家父亲的信任,他决定试试,世界那么大,不成的话就当长长世面了。总而言之,监督起儿,对温留君可爱慕,不可用强,可远观,不可亵/玩。呸。
于是,第二天他的病就好了。
魏起憨直却不愚蠢,慢几拍反应回来,幽幽道:“哥是终于和爹商量好,可以去温留了是吗?
谢涵自然不知其中有这么多曲折,走的时候带上魏尝、魏起也只是等闲。倒是霍无恤很高兴,又对着谢涵称赞了一番:“魏起武功确实不错,可惜是个女子。”
谢涵眼神一飘,但他总算有些操守,不会什么话都倒出来,只说:“女子又如何,男子又如何,英雄不问出身,英雄莫问雌雄。”
霍无恤好笑,“女人做不了英雄,做了英雄的就已经不是女人了。”
谢涵不认为自己要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反驳,可事实上另一个世界那个“谢涵”的挣扎,让他感同身受,叫他此时忍不住道:“做了英雄怎么就不是女人了?”
霍无恤道:“因为她必定已经在用一个男人的标准在要求自己,并且行为上已远超这个标准。”
“男人的标准是什么?自强?努力?征服?谁说这是男人的标准?”
霍无恤闭口,沉思有顷,道:“男人种地,女人织布;男人打仗,女人顾家;男人经世治国,女人侯君归来;能为官的是男人,能做后的是女人;能继承宗庙的是男人,能生儿育女的是女人?这些不正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否则什么是男人,什么又是女人?”
“能生儿育女的是女人不错,因为男人的肚子根本不会大。可为什么能继承宗庙的必须是男人,如果女人祭祀先祖又会怎么样呢?会天打雷劈吗?会地动灾害吗?会大旱三年吗?男人的标准是什么,女人的标准是什么?谁规定的,是这天,是这道,还是这宇宙洪荒?”
霍无恤渐渐苦笑起来,“我只道本来就是这样,列国都是男子为官,礼法也只定了嫡长子承宗庙。可这规定是昊礼定的,也便是昊人的规定,不是天,不是神,不是道。如今昊室衰微,早已算不得什么。”
谢涵说:“不错。”说完仰头看车上垂落的玉坠子,喃喃道:“不过我等皆为男子,合该维护男子的尊位。你我想要士人投奔,就不应该强调女子的本来权利。厉害的女子只是极少部分,我们可以称赞他们为英雄,但夸耀时要像你说的那样:是她们超越了女子的身份桎梏。”
霍无恤见他有自相矛盾之意,静静听他说完,好笑道:“怎么这样多感慨,竟像个被压抑桎梏的女子?最后又好险想记起自己身份?”
谢涵摇摇头,不欲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