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少上一次,顾琮没有看到他最丑陋的样子。
“席冶。”短短片刻的晃神,对方又叫了他的名字,用那焦黑的木头指节,拨开他垂落的发丝。
细密的血洞连同儡丝一道消失无踪,脖颈纤细,除开肤色苍白了些,瞧不出异样,包括衣袍,都完整如初。
偏偏顾琮掌下大片大片晕染开的湿润殷红是那样真实。
正当他准备解开席冶领口,瞧瞧对方有没有什么其他伤时,趴在他怀里的青年忽然动了动。
触电般,顾琮的手向后一缩。
“有没有哪里特别疼?你流了好多血。”压着他的青年身形单薄,轻得像纸,顾琮没敢乱动,声音也跟着放低放软。
被询问的异仙却只是幅度极小地摇摇头。
他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一声不吭,别说与顾琮对视,脸都一直低着,好似要把自己悄悄藏起来般。
大概能理解对方在别扭什么,顾琮悬在空中的手,终是落在青年后背,虚虚拍了拍:“我没怕,真的。”
微风轻拂,山中静谧依旧。
“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怕,”安慰无效,顾琮决定坦白,“可一想到那是你,好像又没什么所谓。”
“你现在很漂亮,非常漂亮,”大方给出最直球的夸奖,顿了顿,他补充,“当然,刚刚也很美。”
摄人心魄,诡异且震撼。
半响,指尖攥着他衣襟的青年开口,没头没尾,说了下山以后的第一句话:“你觉得我的家人好看吗?”
“……”犹豫两秒,顾琮蹙眉咽下打好腹稿的善意谎言,诚实地晃晃脑袋。
贴着他胸口的青年淡淡:“我和它们是一样的东西。”
都是流云山的“孩子。”
或者说,产物。
所以,当席冶想要逃离,原本受他操控的怪物才会集体暴走,遵循流云山的意志,以牵连彼此的儡丝为媒介,嘶吼着将他留下。
没有人希望他自由。
于是,他永远无法离开。
这便是未觉醒的席冶,最初想锻造本命傀儡的原因:除了陪伴,他还需要一个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的人。
但他找不到这样的人。
家人,误闯进来的修士,被他视作同类的沈清疏……一次次期待,一次次失望,他剩下的方法,唯有傀儡。
相同神魂分裂出的半身,总会选择帮他一次。
那时,谁又能想到,天意弄人,在原著作者笔下,他日夜用心血浇灌的傀儡,浇灌的希望,偏偏在功成的那一刻,被所谓主角的拥趸,鸠占鹊巢。
“我和它们是一样的东西。”强调般,席冶重复。
只不过,他更贪婪。
贪婪地想陪着初来乍到的顾琮,好好瞧一瞧这世间。
“不一样,”静静听完青年要说的话,顾琮斩钉截铁地反驳,“他们是泥沼……”
“你是泥沼里开出的花。”拥有鲜活干净的灵魂。
最后一句他说的很小声,像是被自己肉麻到,又像是被迟来羞意的席卷,可无论心情多么复杂,他都没有退缩,而是认认真真讲完了它。
伴着衣料的摩擦声,青年抬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