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眼眶骤然变得血红。
纪阮连忙扶住程云:“程老师别,您不用这样的。”
程云拍拍纪阮的手,“顶替别人的作品是大忌,要的。”
可纪阮还是做不到让程云这种级别的大师给自己鞠躬,他受不起:“真的不行,程老师。”
病床上的程子章见状拉了拉纪阮的衣角,摇摇头:“小阮,放手吧。”
纪阮犹豫了很久,见实在僵持不下,不得不松开扶住程云的手。
程云这才冲他温柔地笑笑,深深鞠了一躬。
因为这一下,纪阮手心都冒出些汗。
程云看出了纪阮的不自在,拍拍纪阮的手背让他坐下,而后向林清走了几步。
她看着林清,眼中的痛心逐渐演变为深深的疲惫:“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师父的身份帮你说话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林清懵了一瞬,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他僵在原地,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什、么意思,你……您、您不要我了吗?你要赶我走?”他满眼不可置信。
程云闭着眼睛不看他:“你要还想给自己留些颜面,就再向人家好好道歉,然后离开吧?”
“您在说什么呢师父?!”林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脸上表情变得扭曲:“我、我十二岁就跟着您了啊,哪怕我犯错,我、我是有错,可你不能不要我啊!”
他一手指向纪阮:“……你不能因为这么个人就不要我了啊,他甚至不是做汉绣的!”
“你还记得你是做汉绣的?”程云说:“那你还记得拜师那天我说的话吗?我们虽然是靠手艺吃饭,但绣工的品性远高于他的技艺,它是你作品的魂!是我们世世代代要传承下去的东西,不是让你随随便便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你明白吗阿清?”
程云眼中含了泪,像是失望至极,林清从来没在自己老师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
他怔了很久,知道老师这次是认真了。
可被逐出师门是奇耻大辱,程云几乎代表了整个汉绣界,他今天一旦被赶出去,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做了什么,所有人都会骂他嘲笑他,林清死都不愿意被万人唾骂。
他眼泪随之而落:“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他冲到纪阮面前:“纪阮对不起我该顶替你的作品,我不该做这种事,对不起……”
“老师,老师我道歉了,”他拉住程云的衣袖:“我错了,你别赶我走求求你!……”
程云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很深,末了,他轻轻拂开林清的手:“阿清,没必要,而且你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不是吗?”
今天天气实在很好,一束束阳光拨开树枝上的嫩芽钻到程子章洁白的床铺上,又照亮了林清惨白的脸。
他攥住程云衣袖的手渐渐失去力气,蓦地跌坐在地,像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偶。
程子章歪头看着他,细眉轻轻皱着:“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知道顶替别人作品在我们这行意味着什么,那只是一个小活动而已,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林清低低笑了一声,看向纪阮,像很是不甘又不得不承认。
“因为绣得太好了。”他说:“……好到我想据为己有。”
他抹了把脸,撑着程子章的床铺站起来,目光一寸寸扫着程子章美丽的脸庞:“那样我就超过你了,老师就不会总是夸你,却只会说我不努力。”
程子章似乎很不解:“那你自己努力不就好了?”
林清身体晃了晃。
纪阮看到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恍惚。
事情聊到这份上,纪阮该得的道歉也得到了,虽然不好说林清话里有几分真心,但至少明面上他开了口,程云也代替他做出了很诚恳的道歉。
现在这种氛围,明显已经涉及到他们师门内部的事,林清到底会不会被赶出去,纪阮不太关心。
但以前他家里就是世代做汉绣,他非常清楚,一个在名家手下被教导十年的弟子因为顶替作品被赶走,对职业生涯会有多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