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妃眉眼一弯，虽冰雪之姿，犹如乍暖还寒的春日，“去吧，宫外的天气总归要比宫内晴朗一些的。”

“可那小子……”

妃凝视着她：“檀夏，你是个聪明人，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今日谢究竟是不是真的是被赶出宫的。”

皇子十五岁便可出宫开府，五位皇子中，六、七、九各有自己的封地，十皇子最初作太子培养，是个例外；而十三皇子谢，因年纪尚小被寄养在宫中，现今，也是时候出宫了。

封地乃皇帝特设，旁人不可干预。只是……

“我听闻，太后让他暂居的府邸，是先皇曾居住过的鹿鸣居。”檀夏缓缓思索着，“可那府邸是在汴梁啊！”

谁家皇子开府立派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啊！

“东宫常年悬空，文宣门与汴梁长街尽头交汇处的太子府，亦已多年无人居住。”妃站起身来，“檀夏，风向要变了。”

窗外芳华灿目，诸多颜色是独属于夏日的颜色。衬得妃寡淡的面孔也生出一些鲜活之色来，她伸出手，摘下攀爬至窗边的一朵海棠，轻声道：“我与妙音有些交情，檀夏，星澜就拜托你照顾了。”

*

谢走得轻便，无人相送，他便也乐得清闲。

只是背上伤得实在太狠了。那日皇祠里，他让人不要手下留情，那行刑的宫人便真的不手下留情，鞭鞭到肉。传到太后耳中亦是如此。

宫中的马车晃晃悠悠进了鹿鸣居，谢背面朝上，被人抬了进去。

虽对外说谢是犯了错被太后赶出宫在此思过，但鹿鸣居里的人都不以为然，丝毫不敢怠慢。自谢来此后便忙前忙后，生怕哪里惹得这个受了伤的十三殿下不满。

一屋子十几号人忙来忙去，吵吵闹闹了好几天，就是脚步声也教人听得头昏脑涨，最后自然是被谢一股脑赶了出去。

彼时他正阖着眼将脑袋搁在枕上，背上的伤还没结成痂，交错纵横的伤口看起来有些骇人。

鹿鸣居与闹市隔绝，抛却视觉的感触之后，耳边的生灵之声便声声入耳，陶冶心扉。在此时，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立马被察觉。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谢蓦然睁开眼。

他拧眉一看，竟是随着鹿鸣居的仆从们离开、后又去而复返的檀夏。檀夏看起来不情不愿的，但约莫记着那日她的不敬之举后谢说的一番话，又不敢过于逾矩，别别扭扭地将药物搁在桌案上：“殿下，奴婢来帮您换药。”

谢于是又躺了回去。

他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放那吧。”

檀夏站在原地，不知是走是留。妃让她出宫，她自然是欣喜的，但亦有愁的部分。一来，将妃一人留在宫中，她于心不忍；二来，她出宫后服侍的，是这位穿衣挑剔、饮食苛刻的祖宗，不免为以后的日子担忧。

心中正纠结着，忽听谢凉凉开口：“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檀夏忍下胸中怨怼，矮身行礼告退。

她在妃的庇佑下散漫多年，如今骤然需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下人，一时身份难以转换。只是尽管她散漫，但分得清轻重，知晓以后在谢手下做事，定要收敛着些性子了。

谢阖眼状似休憩，实则观测着她的一举一动。在檀夏关门离开之际，他又忽然道：“母妃让你跟着我，是母妃的事，你待如何，是你的事。我不会约束你，你仍旧与以前一般自由……但唯有一点。”

当谢那双碧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旁人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

“不许背叛我。”

*

檀夏走后，谢继续闭目养神。

四周寂静，风声温和。他想起离宫之前，曾见过萧陵的那一面。

当剖析自己内心之时，谢才会感到一丝安宁。前世在无助绝望之际，是萧陵扶了他一把，让他能与当时权倾朝野的李缙稍许抗衡。

即便当时他并不知道萧陵的意图，但他明白，人与人之间，除了真情，便只剩下利用与被利用。而在谢的世界里，真情实意是压根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