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袅袅,如烟如雾,空若梵音,泣若滴雨。天籁源从天上来,笛韵酿自笛中心。
亭中仙女,衣阙芳飞,扶笛独奏,凄婉唯美。她以这幽叹的笛音对这巍峨的峦宇,空山回荡,情深意长。音颤颤,雪颤颤,纵然她有神仙飘逸,却也难逃凡人苦恼。
屏息凝神去聆听,旋律悠扬,发自肺腑。风云兽物,闻声而停,贪嗔色欲,听音则止。范溯停下脚步,痴痴的望着白衣仙女的背影,此情此景,宛若梦幻,那些熟悉的音符,牵着他的手,簇拥着将他带回到那个星光点点的湖边。
轻轻地,他合着笛音,咏唱起埋在心田里的那首老歌:“北风萧瑟兮月如霜,壮志未酬兮心断肠,
名利无情兮空生恨,
江湖如梦兮醉一场,
剑兮,剑指苍穹快意人生;
恨兮,恨悔流年枉生华发;
情兮,情意绵绵不离不弃;
仇兮,仇深似海难共戴天!
呜呼哀哉!知否知否?
三千世界鸦杀尽,
与君共寝到天明!”
一切的一切,周而复始的循环往复,好若是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范溯又回到了原点,当年梦中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因熟悉而温馨,因温馨而感动,因感动而不能自已。月下的仙女,魂牵梦绕的丁天羽,如今就在眼前……
静静听完这一曲,范溯呆愣了半晌,每一个音符都沁入肌体,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黎总管并不顾忌,率先打破宁谧,施礼道:“范少侠,里面请。”
得闻黎叔之声,笛音仙女翩然转身,蓦然回首间,四目相对,两篇红唇竟无语凝噎!范溯来之前早已经计划好与丁天羽见面后应当如何言辞凿凿、据理力争,如何旁敲侧击的打听雪山丁家的计划,又该如何循序善诱的劝他们放弃复仇。可是有谁能料到,此时此刻,听闻此倾心一曲,范溯所有的精心策划,全都莫名的被抛之脑后,无瑕的笛音好似清澈的微风,轻轻地拂面而来,诸多的情怨纠葛都已随之烟消云散。泪眼朦胧间,时过境迁,恍若隔世,他那浑浊的双眸中,只有她……
又是一阵沉默,虽是忧伤,却又恰到好处。良久良久,范溯才支吾道:“丁大小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丁天羽轻点首,嘴角一丝苦笑。二人石桌对坐,桌是冷的,桌上摆着的两杯茶却是温的,像是早已料到范溯此刻会到,有人精心准备好的一样。茶温刚好入口,细细品味起来,除了淡雅幽香之外,莫名的稍添了一丝苦意。
茶苦?口苦?心苦?只有范溯自己知道……
再偷偷的望一望眼前的丁天羽,范溯心中真的有无数的“对不起”,却又说不出口;心中更有无数的“为什么”,却又不敢去问。范溯与丁天羽面对面坐着,却好似中间隔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二人离得很近,能看到,却不能触到。
豁然山谷幽幽两鹤飞过,云里雾里间,范溯灵魂出窍的心生羡慕:我若是这闲云野鹤该有多好,便也再不用代表谁的利益,便也再不用负担诸多责任,便也再不用站在丁天羽的对立面,绞尽心机与她斡旋……我二人本是好好的,为何偏偏站在不同的立场?
黎总管倒也识趣,请辞退下,待他走远,丁天羽才开口说道:“范少侠别来无恙……”声音如此轻柔,不比笛音稍逊半筹,但其语气微弱,更像是在叹惋。
素面对着丁天羽,范溯不愿隐瞒什么,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他如实答道:“我……我还好,只是……我在皇宫遇到了黄诗若……她现在,叫沈家仇了……没想到她,会是前朝太子的女儿……”
“人总是会变的……”
范溯哑然,丁天羽说的没错,人总是会变的,因为事情总是会变的,变的不可捉摸,变的难以预料。一个人,极有可能,因为一件义举,由绿林草莽摇身变为英雄好汉;一个人,也极有可能因为一时过失,从英雄好汉又惨淡沦为阶下之囚。仔细想想看,不仅仅是身边的人在变,自己本身也在一刻不停的变着,当年默默无名的农户养子,不经意间成了江湖人称道的“决云金剑”,当年奉命离岛的江湖剑客,更是毫无预期的突然变为了朝廷的“骁侠太保”。想来人世间,唯一不会变的,就是“变”本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