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从酒馆的二楼雅间走下来,靠在手拿菜刀的汉子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只见那汉子脸色更是陡然一变,惊上加惊,虽然他心中尽是不满,但也只能对着范溯他们三人忿恨的怒哼一声,然后便使唤店小二们回去继续工作了。
玉树临风的丁公子在雅间的窗口挥手招呼他们上楼,范溯已经许久没见到过丁公子了,心中自然有些挂念,此刻意外重逢,真是又惊又喜,更是很想和他好好叙叙旧,想来丁公子行走大江南北,见多识广,对于自己所亲身经历的离奇遭遇,丁公子定然会能给出让人满意的解释。黄诗若和那酒鬼看到丁公子如此热情邀请,心中自是喜悦,更是毫不客气的随着范溯上了二楼。
三人一进雅间,只见先前吃剩的残羹已经被店伙计收拾下去,新的饭菜正一盘盘端上来。屋中丁公子一人独坐,身后却站列了六个随从,丁公子示意他们退出去,领头的一位长者似乎有话要说,但见到丁公子坚决的挥挥手,也只能欲言又止,仆遵主命。
想来丁公子出身贵族,礼术自是丝毫不能有失,十分客气的请他们三位落座后,自我介绍道:“我是范公子的旧友,我姓丁,家里是做生意的。既然大家都是范公子的朋友,也就不必拘谨。大家久别重逢,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们促膝长谈,把酒言欢!”说罢自己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量,丁公子果然豪爽!”那酒鬼明显是已经饭饱,但嗜酒如命的他从未有过酒足的时候,此刻正好有机会开怀畅饮,自己也起身陪了丁公子一杯。这酒刚一接触唇齿,那醉汉便双目圆睁,大为惊异,细品慢咽,而后享受的一咂嘴,有如虔诚的信徒,终于见到崇拜的佛祖一般,脸上豁然开朗,不住的赞叹道:“啊!真是美酒啊!和我刚才喝的完全不一样!这恐怕是西域最上等的佳酿了吧!”
“阁下真是品酒的行家!这酒不敢妄称‘最’字,其乃是我随身携带的,与好友分享之物。若是阁下喜好,我下次再入中原,定为您备上几瓶‘最’酒!”丁公子说罢,众人大笑爽然。丁公子接着又问道:“以酒会友,不知这位义士高姓大名?”
酒鬼面色坦然,朗声道:“我究竟姓甚名谁呢?哈哈哈,说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我当真是得了什么失忆症,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牛棚里,除了一些武功和炼丹制药之类的事情,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何许人也。不过管他过去我是谁呢,现在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还能遇到你们这些侠义朋友,人生便也足够!”
观其言行,不似说谎,想来人人都有悲伤不堪之事,范溯如此,黄诗若如此,洒脱的酒鬼大哥亦是如此,也不知不食人间烟火的丁公子内心,是否也会如此。
言意未尽,那酒鬼情不自禁语气一变,颇有几分苦笑造物弄人的意为:“说起来,我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恍惚间能寻找到自己从前的一点点支离破碎的记忆。”虽然酒鬼举止豁达,但眼神中依然满含辛酸与无奈。
丁公子忙劝道:“哈哈哈,在酒中寻找真我,看来阁下当真是个性情中人!这失忆症我确实有所耳闻,虽不知其具体破解之法,但若是寻着零散的记忆重回故地,到时很可能会激发被压抑的内心,从而找回自我。想来此病虽痛苦,但恐怕也并非不治之症。若是有什么我丁某人能帮得上忙的,阁下尽管吩咐便是!”
几轮寒暄过后,范溯眼看着不经世事的黄诗若在一旁听的无聊,便主动介绍道:“这位是黄诗若黄姑娘,我与她在迷雾谷中相识,近些日子来承蒙她照顾,待我好比亲人一般温暖,我如今能够出谷,乃是因了她的帮助。别看她年纪虽轻,但弓术卓越,当真能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众人均未察觉丁公子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表情,丁公子转而兴致勃勃的问道:“哦?我好结交些武林奇人。妹妹你何时方便,可否给在下露两手开开眼啊!”
“才不要给你看呢。”一直忙于品尝美食的黄诗若停下筷子,撇嘴道:“爷爷说了,我们的功夫不能给外人看。”
黄诗若刚一开口,范溯只感觉气氛顿时有几分尴尬,马上转移话题道:“至于这位酒鬼大哥,我和他相识颇有几分离奇,他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丁公子不明隐情,笑着问道:“哦?范公子这样武艺高强,还能遇到敌手?”
“实不相瞒,自从你我一别,我在斗阴山中,遇了歹人,遭了劫难,不巧也将你送我的玄铁剑折断了。其中天大的苦难,也只有我一人知晓……”接着,范溯将他如何遇到公孙让,又如何同秦荣汤乘等人搏斗最后不敌,一一叙述。
正当他刚要讲到那酒鬼大哥如何营救自己于危难关头的时候,酒鬼暗地里一把抓了范溯的手,打断了他的话,另一只手举杯说道:“唉,小兄弟不要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凌山那帮狗贼,我早晚有天回去收拾他们,范老弟你能化险为夷乃是吉人天相。来!为了庆祝我们能够活着相见,我先干了这杯!”
范溯本是不喜欢喝酒的,但今天他却一改常态,毫不犹豫的仰杯饮尽,烈酒烧的他喉咙食道灼痛,痛
苦的一咧嘴一咂舌,酒的美味他可不懂,酒的辛辣他却深有体会。不过半秒,范溯尴尬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引得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那酒鬼又接着说:“话说老弟你那日重伤,观你气色,现在已经痊愈了吧?刚刚挥剑断刀,功夫当真是俊俏的很呐!”
酒劲上头,范溯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的丹田在那一晚鏖战中,已经被秦荣那厮打破了……如今,我全靠着伏虎金刚功和相生相克大法才能活到现在……”随即范溯将他是如何遇到庞蓉前辈,如何被强行灌入七层伏虎金刚功,又如何机缘巧合下自学了《相生相克大法》全盘托出。
黄诗若听得入神,时而惊时而喜,像听说书人讲故事一样,每逢激动人心处便情不自禁的拍手称快。反观那酒鬼大哥,却只是侧耳听着,笑而不语,好若事不关己,对这些绝世武功丝毫提不起兴趣。而坐在对面的丁公子,凝望着范溯,眼神中满是关切,听到他讲自己遇到危险时,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听到他讲自己学成神功时,更替他长嘘一口气。
范溯的酒力远不及内力深厚,不过须臾,已然露出醉像,他所讲经历如此奇幻,云里雾里的,众人也不知他所说究竟是实情还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嬉笑之间一带而过。
“恭喜范公子神功初成!”唯有丁公子认真,他赞贺道:“我听闻‘伏虎金刚功’和‘相生相克大法’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范公子能合二为一,天下第一的名号,也必将指日可待的了!”
范溯面露羞赧道:“我学这两门内功心法纯是出于巧合,每日练习也仅仅是为了调节经络,苟延保命,至于天下第一,自是愧不敢当。现在我只想完成师命,待到时机成熟,更要帮公孙前辈和庞婆婆报了他们的仇!”一提到报仇,范溯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砸在桌面上。
丁公子若有所思道:“以范公子现在的武艺,凌山派自是不在话下。但是听闻南朝国师董天炎的伏虎金刚功已经练至第八层,功力盖世,深不可测,普天之下早已无人能敌,要想对他下手,还要从长计议啊……若是承影邪剑在世……不好不好,不值当为复仇而丢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