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瞽目神弓,在华山之上被华额神君当暗器丢了出去,受陈镜瓶一击不算,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几股大力汇在一处,纵是他得了师父匡庐隐士的仙体,也终于禁受不住晕了过去。
待瞽目神弓醒转之时,才发现已然回到了熟悉的山洞,身旁一位美丽的女子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那女子见瞽目神弓睁开眼来,立时面现喜色叫道:“师父,你没事了!”
“紫枫!”瞽目神弓话一出口心中立时一凛,面前女子明明是师姐,为何自己竟会以师父的语气向对方讲话?而更奇怪的是此话仿如挂在嘴边一般,发乎内心,根本没有经过自己的考虑,好似说了几十年般自然。
“咦!”名叫紫枫的少女本是欢喜的语气却突然转讶道“师父你怎么了?你的眼神怎么会这么迷茫?”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瞽目神弓只觉得面前的世界离他越来越远,洞中景物明明清晰在现,却总是感觉很虚幻,如游梦境一般。
瞽目神弓抬手掌送到眼前,他想找一个切实能视的支点,消除那梦游太虚般的幻觉,然而不行,近在咫尺的掌心却感觉如在千里之外,明明眼见为实,心中却怎么也难以相信面前的一切是真的。瞽目神弓闭上眼想消除这种恐惧,但耳中轰一声响,连紫枫的呼唤声也变得虚幻起来,心中升起燥热,便要爆裂开来一般。各种纷扰的思绪如碎片般乱飞,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一切都处在了失控的状态,思维忽转间瞽目神弓突然开口叫道:“紫枫,不许你喜欢为师!”
“师父,你说什么?”瞽目神弓仿佛听到了师姐吃惊的问话,立时出声道:“师姐,花落自由惊风起,你可考虑过这种逆伦之爱的结果?”话一毕,另一个思想在瞽目神弓体内复活,他自言自语道:“紫枫是不可以喜欢为师的。”
“师父可也是世俗之人吗?”瞽目神弓不由自主地又转向师父发问。
“你看师父是为世俗所困之人吗?”此时的瞽目神弓已再也感觉不到师姐的存在,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化身成了师父,一会儿又回复自我,似两人对语,又似自言自语般道:“师父你看穿世事,自创箭派,独具仙格,但精修道法也许正是另一种痴迷呢。”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这是独属我内心的秘密。”瞽目神弓说着眼前忽然浮现一片枫林,一支箭在空气中划出一溜炽痕,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直射进一名女子的心窝。
“师妹!”瞽目神弓大叫一声,几欲晕厥。
“师父,师父…”迷迷糊糊中瞽目神弓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也便随口应了一声,那声音继续轻轻问道:“师父你怎么了,我还有个师伯吗?我怎么从未听你谈起过?”
听人提及师妹,一种悲痛忽然从瞽目神弓思想深处迸发出来,他痛声道:“她是紫枫的母亲,那天我失手射杀她后,溅出的鲜血尽染枫林,干涸凝固后在夕阳的照射下绽现一种凄惨的紫色,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无以遣怀下给她的孩子取名紫枫。”
“什么?”一道惊痛的声音喃喃地传入瞽目神弓耳中道:“师父不说我是你收养的孤儿吗?那我的爹又是谁呢?”
“你爹?”瞽目神弓正想问对方是谁,眼前隐隐浮现出紫枫的面容,忍不住怒道:“你爹玉面妖,当年贪图你娘美色,竟斗胆施奸,触怒仙界,同样死于为师箭下!”
“师姐若知道了事实真相岂不要难过一生?”瞽目神弓意念回复转动,叹口气道:“难怪师父你不许师姐喜欢你,你是断不能让师姐在不知情下沦为不孝之人!”
瞽目神弓说着说着思想再一动,恍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师父要另辟蹊径,独创匡庐箭法!”
“你终于明白了吗?”另一个思想欣慰道:“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箭凝聚了人的精气神,若失了空灵便是死箭,师父一生专研法力,却无形中拘于道法,法由心生,箭由法摧,看似犀利,却是刚硬难驯。”
“嗯!”瞽目神弓点头赞同道:“射箭讲的虽是精气神,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也正是每一个箭手所向往的境界,但若不能收控随心,岂不成了箭道上的武夫?”
“不错!”瞽目神弓仿如立身一方端崖,周遭再不见人,似只有自己与师父,但又似自己便是师父,竟模仿师父的语气自问道:“以为师之能,在仙界已算屈指之列,单论箭术,无人可及项背,但究其根本,却仍未能脱出常规而只得凭借法力,说到底拼的仍是道行深浅,这并不是师父创派的初衷,然而究竟什么样的箭才算是真正的超凡脱俗?”
问题刚一产生,瞽目神弓已完全把握到了师父误杀其师妹时的痛苦心情,因而也知道了师父所谓的创派初衷,于是应道:“箭是死物,但念力却是活的,师父教我的‘瞽目神弓’既然可以以意测势,为什么却不能操控敌人的生死?这其间再次证明活力才是最强大的武器,活力与活力的较量取决于双方对周围死物的运用,箭既然刚硬,将气势转化为箭意又如何?”
“十年的磨炼,看来已使你完全把握到了‘瞽目神弓’的精髓。”瞽目神弓仿已完完全全
化身成为师父般道:“自古以来,几乎每一个武者都曾涉猎箭道,而咱们匡庐派之所以能在博中取专,独成大家,便是因为敢于探索、另辟蹊径之故。你在此习艺,师父向你传箭不传道,就是要你悟道而非修道。希望你能通过箭途悟透意念的力量,再将念力回用于箭上,修成匡庐神箭的最高秘技:无影神射!你所习‘瞽目神弓’正是‘无影神射’的入门功法,只有当你能超脱常规箭道的时候,才有资格代替师父,接掌匡庐箭派!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了!”瞽目神弓再一次有了与师父化身为一的感觉,清晰地把握到师父的每一个想法,于是去意萌生,举手道别道:“弟子便要拜别恩师下山了,师父可还有什么吩咐?”
这话正是瞽目神弓当年离别师父下山时所问的话,他只觉时光已然倒流,又回到了当年习艺的洞中,清楚地看到了洞内的景物,师父的话字字入耳道:“你的箭法在人间已是难觅对手,然而如今天下大乱,妖患横生,神弓只可自保,切忌招摇,倘引来邪物妖人,以你的本领,逃生或有可为,拼斗只是螳臂当车。”
此话似曾相识,瞽目神弓神智一颤,刹那间清醒过来,才明白眼前并非幻觉,而是的的确确处身师父的修仙洞府。
“师父!”瞽目神弓话一出口,作为师父的思想再次复活,此次却是与自己的思想完完全全融合为一,再分不出彼我。
“华山紫芝!”瞽目神弓彻底地明白了过来。
“不好!”瞽目神弓突然间发现师姐已不在洞中,大叫一声,身随意动,如飞鱼般滑出洞外,‘瞽目神弓’的念力与师父的法力汇合一处,以意测势的大法全力展开,念力直达千里之外,终追上师姐痛泣飞行的身影,然而入目却是剑光一灿,以瞽目神弓此时之能竟没有看清行凶之人的面目,可怜师姐已然在那道剑光下魂飞魄散、香消玉殒。
“啊呀!”瞽目神弓险险跌落云端。身如飞箭,迅忽间来到师姐身旁,然而天人已隔,徒呼奈何。
瞽目神弓忍痛抱了师姐的法体,发狠向着凶手消失的方向疾追下去。
川江中,自从鲟雪失踪以来,川江圣母心急如焚,可也自知无用,只好强自压抑,等待东海龙王的消息。
此时的翠莲伤势已好,川江圣母可怜她的的遭遇,对其十分亲善,二人日日坐谈遣怀,短短数日,感情已非一般。
这天川江圣母正在教翠莲修习初步的法术,忽觉水波幻动。要知这“浮影琉璃宫”为法所闭,鱼闯不进,水冲不入,上方湍流虽急,却毫不会对宫殿造成影响,川江圣母惊觉不对,急抬头间,一道水波竟幻化出鲟雪的面容。
“鲟雪姐姐!”翠莲虽只在伤痛中见过鲟雪一面,但对方性感的妆束,妩媚的容颜却给她留下极深印象,此时一见鲟雪现身,哪里能辨得出是真是幻,惊喜下叫一声便要向前。
“孩子别动!”川江圣母忙一把拉住翠莲。
再看面前的鲟雪,神色紧张,动作慌乱,不一时竟挥舞起手中的柳叶刀,忽左忽右,前后严防,似正逢临大敌,纵使川江圣母明知是假象,也看得心痛不已。
“鲟雪!”川江圣母全身心被眼前女儿的神态吸引,终忍不住渐渐向前靠去,便在这里,忽然又一道水流倏地凝结,平空结成个黑衣人形,一把擒了鲟雪,如提小鸡般拎了向前飞去。
川江圣母再顾不得眼前景象是假,大叫一声急追过去,刹那间冲出了“浮影琉璃宫”。后面的翠莲有心相助,然而法力低微,突不破宫中禁闭,眨眼间被川江圣母抛在后方不见。
再看前方擒了鲟雪的魔头,黑衣黑袍,黑巾扎发,看身形似个女子,但动作却充满强悍的霸力。
川江圣母不由得想起一个魔头,心中吃惊非小,不再迟疑,急追间双手疾挥,左方幻化出一只飞鱼,破开水面,直飞怒云山去寻霹雳大仙;右方幻化出一只巨鳌,劈波斩浪,直冲东海。
鱼、鳌才去,上方又起波动,黄魔、大翳、鸟木田三位天神现身川江,见到被擒的鲟雪,同样大吃一惊,黄魔、大翳祭起神火赤焰网便要冲前罩去。
“且慢!”川江圣母忙出声阻止。
“倘让对方逃出川江,只怕追之不及!”鸟木田三人虽然奇怪川江圣母的举动,却也不敢莽撞,边扯开大网,边急声讯问。
川江圣母一面率众人疾追,一面将情况言明。
“原来如此!”鸟木田点头道:“我五人察觉江中有异,急出洞便见到飞鱼出水,知必有情况,这才留下狂章、虞余坐镇巫峰,我三人赶来相援。”
“我知你们必会前来。”川江圣母急速言道:“以我功力实查不出暗中施法之人,此人定在左近,虽不知来者何意,但既与鲟雪有关,我是一定要追察到底的,总强过坐等消息。”
“我同意圣母的意见。”黄魔点头道:“此人既肯以这种方法报讯,多半是有意暗中相助,我看是友非敌。”
“未必!”鸟木田摇头道:“鲟雪妹子是为羊妖所掳,眼前幻象分明有假。”
“即使是陷
阱那又怎么样?”大翳傲然道:“此事定与羊妖有关,只要能查出鲟雪妹子的下落,你我又何惧于他!”
“话是这么说,但切不可掉以轻心。”川江圣母听大翳话中轻敌,言声道:“我与那羊妖交过手,他的五行大法中单论水术我已远非其敌。况且鲟雪如何被劫,你我俱未曾日睹,若眼前幻像当真是实情,那劫持鲟雪的当不止羊妖一人…”
川江圣母正说话间,前方魔影突然破水而上,众人紧追不舍,跃入空中跟着向方向北疾飞。
“这不是去仙霞山五行观的方向!”鸟木田惊觉不对道:“莫非那羊妖果真有同党,这个背影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偏就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也看着眼熟。”川江圣母再次开口道:“适才一直不曾看到她的面目,但以她的身形装束,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鸟木田三人几乎是同声发问。
“鸠盘荼座下首席大将:骇魂魔!”
尤如一语惊醒梦中人,鸟木田点头骇然道:“果然是她!莫不成羊妖也投靠了鸠盘荼?若照此看来,鲟雪妹子岂不是被押在了地府罗丰山中?”
“不会。”黄魔摇头道:“若在罗丰山,对方该是向下进入鬼域才对,岂会升起空中?”
“若是对方故意给圣母以求援的机会呢?”人声传来,众人回头一看,一朵怒云疾追而至,霹雳大仙露出了他那虬髯突睛的大脑袋。
众人大喜之际,前方突然云层密涌,东海龙王在大队水族兵将的簇拥下,由前方而来,向着幻影迎头袭至。
川江圣母此次却是阻止不及,正担心水波幻影会因东海兵将的围剿而消失时,那幻影却似乎知道了川江圣母的援兵到齐,一拐向贴地疾掠,逢石钻石,遇木穿木,很快突出东海兵团的包围,继续向前飞去。
川江圣母众人瞧得头皮发麻,这二道水波虽是被人暗中操控,但那种几乎不用掐决念咒般横穿五行的本领仍是令精通道法的众人自叹弗如,只得在空中紧追不舍,严密监察下方动向。
很快,川江圣母与东海龙王双方会合,尚来不及说话,下方幻影一折向,突然没入地面不见。至此众人怎还猜不到暗中之人要带大家去的地方正是鬼域险地:罗丰山。
川江圣母心情骤沉,如果真象先前猜测,羊妖与鸠盘荼联手,自己一方面对的将会是一股力可与天庭搞衡的强大军团,女儿的命运将更加多桀。虽然东海龙王及时赶到,但他的东海兵团却无法入得地府,凭自己这屈屈数人,纵敌得过鸠盘荼的血冥大法,却又如何与骇魂魔的亡魂军团相搏?
东海龙王自也知道川江圣母的想法,他本是观得大地风动云急,猜是魔兵突出大地肆虐。天宫已然封闭,四海便成散仙最大的后援,因此东海龙王才出动大军巡查,岂料半路上便接到川江圣母巨鳌求救,于是折向而来。
那东海龙王见圣母眼望自己,大手一摆道:“什么也不用说了。”说罢令水军返回东海,他则率了众人迎难而上,直追下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