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感受到自己的发冠被拆下,官服也被扒了下来,身上被包裹上了一件湿漉漉布衣。
那布衣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他几欲作呕,但他始终忍了下来,为了活命而装作一个毫无知觉的死者。
又过了一阵,郭白感到自己被几个匈奴兵放到推车上,推送到城外,扔在了一个潮湿充满着铁锈味和酸臭味的地方。
从头到尾,即便身体被其他人的尸体压得喘不过气,他都一点不敢动弹。
直到周围完全没有人声之时,他才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尸,睁开双眼,瞧见夜间广袤的星空,瞬间泪如雨下。
而在劫后余生的感动过后,心中浮现的便是无尽的迷茫与孤独。
郭白缓缓起身,瘦瘠的身体站立在山谷之间,眺望远方铺满尸骨的斜坡,一时间心乱如麻。
纵使侥幸活下来,他也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世上还有他郭白容身之所吗?
“匈奴攻破德邬郡?”荀凌骤然起身,眉头紧蹙,“匈奴为何会突然进攻德邬郡?”
无人能给出解答,他大步走到传信的士兵前道:“你将详细情况说来。”
“诺。”士兵点头,旋即口齿清晰汇报道,“匈奴以三万大军在宜郡拖延雍州军,暗地里又调遣一支精锐骑兵突袭德邬郡,因这支骑兵攻势迅猛,郭太守未能及时防备,被匈奴连下数城,甘原城亦在坚守两日后被破。”
“这支骑兵是由何人率领?”
“听闻是一羯人将领。”
“羯人……”荀凌神色微微凝滞,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昔日曾在步惊云手下见过的那名羯胡,彼时他还称赞过其骁勇善战,不过之后却未再见过了。
应当不会这般凑巧。
荀凌撇开思绪,想到雍州之危机,又不禁心中焦急,心头沉甸甸的像压着巨大的石块。
“呼延诌之死都不能令匈奴大军回援,还有余力出军南下,看来是未将我等放在眼里。”他坐回原位,缓缓捏紧拳头,“既如此,我便打到他们痛彻入骨。”
安静片时,堂下一两颊瘦削而颧骨突出的男子忽然出声道:“都尉是想要进攻西竹郡?”
“不错。”荀凌干脆地应声,视线落到男子身上,“三日后,我会率军攻打西竹,你便留在此处,若密阳或步将军那有何消息,及时向我传递。”
瘦削男子,也就是前不久才被提拔为都尉府主簿的孟秀,沉静地应道:“都尉放心,下官定会替都尉掌管好后方事务。”
第一百零九章
雍州德邬郡被攻克仿佛只是一个开头,还未等姜舒召集众人分析雍州战局之变,紧随其后,又是两条爆炸性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了他的手中。
先是氐族攻破戚巢郡,元右军队大败,带着数万残兵逃亡宁州,随后又是西南王军队入驻衡川,打着“清君侧”的旗帜带兵包围了孔氏府邸,孔澄及其子孙当场被西南王军队所杀,孔太后被废,其余孔氏族亲、党羽要么被按上“乱臣贼子”的名头关押入狱,要么在旧友帮助下逃离衡川,朝雍州山南郡的老家而去。
官署后堂,姜舒将这几件事一一说出后,众人皆沉默不言,并非无话可说,只是世态太过混乱,不知该从何说起。
姜舒见状,想到之前自己思绪混乱时,谢让他将烦心事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一件件拿出来解决的方法,就引导众人道:“先来谈谈南地形势。”
听到“南地”二字,其余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坐在左侧席位静静喝茶的谢。
发觉自己被多双视线注视着,谢放下杯子,淡淡开口:“南地局势之变,暂时于吾等无碍,静观其变即可。”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西南王入驻衡川一事状似惊天动地,但实际上对于疲于应付胡族进攻的北地诸州郡而言,手握权柄的是西南王还是孔澄,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于是众人在围绕三王与起义军分析了一阵南地局势的利弊之后,便不知不觉地顺着凌州谈到了雍州。
提起雍州,必然避不开最近发生的德邬郡之战,张子房率先提问:“下官有一事不明,想问主公。”
姜舒看向张子房,对方是在大军攻克莲寻郡后返回密阳的,他毕竟是密阳郡府的主簿,荀凌固然不舍,也无理由扣留他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