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还有两个大子,加上你要回来的,一共四个大子。”
大子又叫铜元,十铜板可换一大子,十大子可换一银圆。
民国初年一银圆差不多值二百五十块人民币,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身上还有一百块钱,这个数目,在如今长江中游的政治经济中心汉口是活不了多久的。
至少城中稍看得过去的旅社,一晚上就得五个大子。
“至于赚钱……我知道汉口撂地卖艺的地方叫芙蓉街,要不我们打听一下上那儿看看?”李泉从记事起就在戏班子里跑腿,除了卖艺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谢颜感觉胸口更闷了。
汉口在民国时一度被称作戏码头,可见这里的人对听戏有着极高的审美与讲究,哪怕撂地卖艺的也都有两把刷子。
李泉不会唱戏,他说要卖艺,自然是要谢颜上的。虽然谢颜上辈子算半个票友,对京剧有些研究,但欣赏和自己表演可是两回事,就算谢颜拉的下脸,以他现在这嗓子和水平,不被人喝倒彩赶下来都算好的,怎么可能赚的来钱!
“阿颜,那你说我们怎么办?班主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要不我们再去巡阅府问问?”李泉也知道谢颜唱不了,又惦记起戏班子。
“我们是给巡阅祝寿的戏班子,在来汉口的路上出了事,这无疑是打了巡阅的脸,哪怕做做样子巡阅也会交涉。”谢颜给李泉分析,“至于我们两个,无凭无据过去,不过是再被赶出来一次罢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管好自己活下去,若是师父他们没事,等巡阅解决此事自然可以相见。”
而若是他们已经遭遇不测……现在的李泉与谢颜也毫无他法。
李泉听出了谢颜的言下之意,忍不住呜咽起来,他打小没见过娘,一直把戏班子当做自己家,眼下父亲生死未卜家也没了,怎能不伤心?
“哭出来就好了,我们待会儿去芙蓉街看看吧。”李泉的年纪在谢颜看来还是个半大孩子,谢颜见状,于心不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不是谢颜冷血,只是于他而言德春班只是存在于记忆里的陌生人,哪怕是原主,因为只有一年的记忆也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理智分析发现没有什么办法搭救戏班后,他就把这事暂时放开了。
不过李泉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抛下原主,谢颜会记得这份情,带着他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嗝……阿颜我好了,我们去芙蓉街吧!”李泉哭着打了个嗝,努力让自己止住眼泪落在脸上被寒风一吹像刀刮一样,实在是太疼了。
他年纪小不知事,遭了劫后心中一片慌乱,见谢颜一副有主意的样子,不知不觉就全身心的信了他。
“好。”谢颜掏出棉袄口袋里的一块帕子递给李泉,原主倒是个讲究人,赶路还随身带着帕子。
李泉看着那块帕子,哭的更大声了。
之前在戏班的时候,因为阿颜不爱说话,他起初还在背地里说过对方的坏话,眼下人家不但不嫌弃他,还把这么干净的帕子给他用,他之前可真是猪油蒙了心!
“……”
谢颜不知道哪里又戳了李泉的哭点,只好默默转头。
他四下看了圈,去不远处卖大饼的小贩处花一个铜板买了一张饼,顺便问了问芙蓉街的方向,回来后把饼分给李泉一半,吃完后一起朝芙蓉街走去。
李泉带着谢颜找的住的地方严格来算已经不是汉口城的地界,价格便宜,芙蓉街却位于租界附近,是汉口最繁华的地方,好在旧时代的汉口不算太大,一路打听走了半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地方。
李泉之前说撂地卖艺的地方在芙蓉街其实不准确,只是在芙蓉街附近,而芙蓉街本身则是汉口华住界最繁华的商业区,里面开着大大小小的商铺,还有几家赶时髦的洋餐厅,甚至铺了柏油马路。
数米宽的马路两边坐落着两排二三层高的灰色洋楼,五花八门的招牌横在半空,各行各业的人熙熙攘攘,若不是他们的衣服还是典型的民国样式,简直要让谢颜怀疑自己又回到了现代。
德春班的班主是京城名角儿,日进斗金,对手下的人也不错,李泉和谢颜身上都穿着粗布做的新袄子,这身打扮在普通百姓看来已经很不错了,但在芙蓉街面前却难免寒酸。
“阿颜,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李泉揪着谢颜的袖子,有些害怕。
“没事,我们在街上走走,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招小工。”谢颜却拉着他踏上了芙蓉街的地面。
谢颜之前在心里飞快盘算过,自己身上什么技能可以马上派上用场。
老本行法律是别想了,其他杂七杂八的技能没有条件也无法施展,想来想去,似乎只剩下语言。
作为曾经的学霸,谢颜的英语自然是没问题的,大学的时候就趁着英院的机会过了专八,研究生研究德国法,又学了些德语。
这个时代的汉口被称为“东方芝加哥”,经济一度赶超北京上海,里面有五国租界,十几个国家的商人,一定需要不少翻译,谢颜就打算从这点入手,赚点钱解决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