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韩太傅所制之钊金战甲并无防御火器之能,如今火器若成,一旦被敌军所获,岂不是授人以柄,自相矛盾么?”

顾修面无表情的听完了老臣们一个接着一个,车轮战般的陈词,莫名觉得十分可笑。

这群老臣这是看准了今日韩墨初不在当场,无法反驳他们的话,否则他们打死也不敢这般嚣张。

若是韩墨初今日在场,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散朝之时若不是捂着心口让人掺出去的,都算是韩墨初今日仁慈。

顾修虽然面相生得严肃,可自登基以来,他一直是个以德服人的仁君,直等到最后一位老大人奏请完毕,他才徐徐开口:“诸位臣工皆是一心为国,只是眼下只因一场原因尚不明确的意外便取缔火器研发之事,无异于因噎废食。朕不管诸位爱卿听到的风声是从何而来,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诸位若仍对这些火器有所忌惮,我大周朝堂不缺惊弓之鸟。”

比起先帝那些堵塞言路,滥杀功臣的荒唐行径,顾修的确称得上是一位称职且仁慈的帝王。

他容得下所有人在他的朝堂上各抒己见,却也不会让任何人随意动摇他的决定。

***

其后十数日,新造的那批火!枪事故频发。

韩墨初分别在枪管,滑膛,引信上都做了调整。

可那批火!枪依旧会在试射时出现卡膛,无法命中,流弹等等问题。

最严重的一次事故是在试射活靶时,一柄□□突然在士兵手中爆燃。

持枪的士兵一只手被炸飞了出去,枪管爆燃的火光刺瞎了他的双眼,纷飞的子巢又接连重伤数人。

如此一来,前朝反对火器的声浪愈演愈烈。从最开始那些保守派的老臣,再后来,连在朝参政的武将们也都开始反对。

武将们反对的原因也很简单,天底下没有哪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希望自己的将士手中所用的武器,是随时可能伤了自己的凶器。

弹劾韩太傅与火器监的奏疏从一日二三,变成了一日二三十,一封一封积压在顾修巨大的龙案上,已经快摞得比正经的奏报还要高了。

亥末时分,顾修留下了满桌事关韩太傅的奏疏,带着尚宫吴氏炖好的清鸡汤,摆驾前往地处深山的火器监中。

深夜的火器监中除了几队巡防的兵丁外,只有一处营房还亮着灯。

顾修悄然无声的掀起帐帘,走了进去。

营帐内,韩墨初独自一人守着桌子上雪片般的图纸,拿着手中火!枪的实物从微毫细末起小心比对,生怕露掉了一星半点。

“子冉,先歇歇吧。”顾修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揽过了韩墨初笔直僵硬的肩背,让人依在自己宽厚的胸膛上。

“陛下,这个时辰过来,明日只怕赶不上早朝了。”韩墨初顺势靠了过去,数日来昼夜连轴,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

“朕已经传令三省,明日晚两个时辰开朝,无妨的。”顾修挺着肩头撑着韩墨初的身体,将封在盒内热气腾腾的鸡汤小罐拿了出来:“子冉闭着眼睛,朕来喂你喝点汤吧。”

韩墨初没有拒绝,他枕着顾修的肩膀,口唇微张,由着顾修将温度适中的鸡汤送到他嘴边。

他确实已经很累了,能找的原由几乎已经排查干净,火器依旧事故频频。

转念想起那些明知火器性能不稳,依旧愿意每日持枪上马的士兵,他便觉得愧疚。

若是易鶨先生还在,他还能去信去找易鶨先生问问。

可如今易鶨先生身在何方,他根本不得而知。

他想一个人撑起这一摊事,不想让顾修因此分神。

国家大事,千头万绪。

他本该是替顾修分忧的,那些火器也本该是替顾修开疆拓土的利器。

何以会如今日一般,还未上阵,便先伤了国朝的士兵。

“陛下,朝中的公务都处置完了么?”韩墨初喝了汤,自觉体力恢复了些,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从顾修怀中撑了起来,温声笑道:“臣想,眼下陛下的桌上弹劾臣草菅人命的奏疏已经堆积如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