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覃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到现在都没有唤过她一声“田挽烟”。

如果覃知道她是田家人,他应该会记恨她吧,田挽烟想,记恨她的隐瞒,记恨她的不作为,记恨她只是隔岸观火,留他一人在那片梦魇般的湖面上久久地等待。

她其实是算过的,但是卦象实在太奇怪,头一天算出来是无果,过了几天又有了答案。

就好像这世间在那短短的几天之内发生了变化,时光回溯,一切又从头开始。

田挽烟觉得可能是因为她许久没有用过卜卦之术,手生,出现错误也是难免的,又或者是因为重卦不卜的规矩……总之,她希望是后者,却不想给覃虚无缥缈的答案。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冥冥中也算是遵守了田家“缄默”的规矩。

这些东西,覃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田挽烟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不能带我一起走吗?我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你就当我是同路的友人即可,覃,就像你认为我不可能理解你一样,我认为你也不可能理解我,我是非要亲眼看到,非要撕心裂肺的痛,才会彻底死心,你连这点请求也没办法满足吗?”

覃显得很为难,叹着气说道:“在那之前,我先要去见聂护法和方教主。”

“我可以留在客栈等你。”田挽烟已经等了太久了,也不差这点时间,她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等你见到你的意中人,我只远远地看上一眼,马上就会离开,头也不回,此后也不会再和你相见,从此分道扬镳,各自安好。就当是为我饯别也好,不行吗?”

她太决绝,措辞太激烈,语气又透露一股难掩的失落,让覃说不出拒绝的话。

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却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粉身碎骨的结局,是愚蠢吗?

覃无法作出判断,因为,那句“不能带我一起走吗”,是他二十多年前就没能说出口的一句话,时至今日仍然徘徊在他深沉的梦中,永无消散之日。

抛下一切,近乎卑微,到底是怎样的勇气和莽撞才能叫这个骄傲的人说出口的啊。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如果自己说出拒绝的话,就像是折断了她的脊梁一般。

覃的喉结轻轻滚了滚,终究没能拒绝田挽烟的请求,说了个“好”字,然后翻过手腕,将手从她的指间抽出来,“其实,我不能肯定能不能见到,因为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回信,如果我是满怀期待地去了,失魂落魄、浑身狼狈地走,还望你对我说几句劝慰的话。”

“我会笑你的。”田挽烟淡淡回了一句,“我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你。”

如此,一起去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田挽烟此后经常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选择跟去,没有选择指出那拙劣的破绽,覃是不是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境地,是不是就不会像这样,日日饱受内心的煎熬。

只可惜当时的她没有算上那一卦。

第177章 扶渠

覃对于他心心所念的人,是只字不提。

一路上,任田挽烟明里暗里地打听,他的口风严严实实的,就连半点消息也不肯透露。

直到有一回,趁着覃不在,田挽烟软磨硬泡了许久,车夫才将目的地告诉了她。

濉峰派。

身处茫茫群山中,清泉濯身,露水果腹,与鹤为伴,织云为裳,俨然是一群不染纤尘的羽士,尽管修道,但他们又与宫中那些炼丹的术士不是一类人,平日里也不喜欢讲些神叨叨的话来骗人,接了宴席的帖子就去,从不避讳俗世的物事。

是以,皇帝将邀仙台设在了濉峰的不远处,他们也就俯首领命,接过了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以皇帝为首,朝南,祭司坐中,宫中禁军朝东,濉峰派朝西,其余人朝北。

身为田家后人,田挽烟自然通晓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覃身为覃家家主,又身处千里外的霞雁城,是如何和身处皇城脚下的濉峰派有了来往?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对濉峰派的弟子一见倾心?

还有,他腰间那枚从不肯轻易取下的螭虎衔莲玉佩,是不是他的意中人所赠?

这些疑问在田挽烟的脑海中盘旋,她却没有过多停留,估摸着覃也该和魔教教主、右护法那两位快吃完饭了,冲满面羞愧的车夫莞尔一笑,转身回客栈去了。

和莲有关,是濉峰派的弟子,和覃年纪相仿,像密林中的鹿,不同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