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尘渊先是炼了手臂。
步尘缘缺了右眼尚能和以前一样,他也不过是缺了左臂。
然后是左腿,右腿。
这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步尘渊呆在那个幽暗的山洞里,对着不能言不能语的步尘缘和其他弟子,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痛。但更令他着急的是,那些尸体已经开始长尸斑了,身上也散发出了难闻的尸臭味。
他开始失去了神志,又急于求成,痛极了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清醒了之后,才发现步尘缘的手臂上全是指甲抓出来的伤口,却已经流不出血来了。
于是他又像几年前的那样,在步尘缘的身旁痛哭了一场。
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少年,像一只深陷牢笼的困兽,在浑身伤痕的尸体旁,蜷起了身子,脊骨从弯曲的背部恶狠狠地凸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肉,撕裂整个残破不堪的身躯。
步尘渊低下头,将脸颊贴在步尘缘冰冷的颈窝,在寒夜中愈显滚烫的眼泪不断地从干巴巴的眼眶中掉出来,顺着面颊滴落在她的脸上、脖颈上,溅起的是小小的水花。可是他的这个年纪相仿的姐姐,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着他了。步尘缘再也不会用手将他垂下的长发捋到耳后,擦干他的眼泪,用微笑抚平他的伤口了。
他终究没有压抑住那股哭腔,到底还是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那晚,路过的猎户回去后都说,瀑布后藏着一只穷凶极恶的鬼,能发出震颤心魂的厉吼。
之后,步尘渊就把炼尸鼎和其他人分开放了,他痛得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也只能跌跌撞撞地往洞外爬,沿着一路的隧道,在墙上用血淋淋的手指抓挠,把指甲抵得翻起,血肉模糊地一片,步尘渊却是觉得心里好了许多。
如此反复,竟然还真的被步尘渊琢磨出了什么。
然而他才学了那么短短的一个月,或许再过半年,再过一年,再过几年,他就能学有所成,能将所有人都炼化了。
但是他等不得。
步尘渊割下了步尘缘的一缕黑发,带着他的那个刻了“渊”字的铜铃淹没在滚烫的尸油中的时候,病急乱投医地想,万一他确实是天赋异禀,将自己成功地炼成了活死人呢?
世上或许真有此种奇人,然而步尘渊不是。
他模模糊糊地想,口中无意识地念,步尘缘。
步尘缘。
步尘渊再次醒来的时候,手臂上隐隐作痛,好像有还未愈合的伤口。他转头一看,那上面是他之前留下的伤痕,密密麻麻地一片。
他坐起身来,长发滑至胸前,摸了摸右眼,那里空无一物。
他没把自己炼成活死人,倒是阴差阳错地把自己的灵魂移到了步尘缘的身上。
步尘渊等到那滚烫的尸油渐渐地变冷了,才去捞了捞,捞起来的是一具二十四五岁年轻男子的骨架,缺了一根手臂和双腿,肋骨上挂着一个纹了字的铜铃。他看了一会儿,把那具骨架放在了墙角处,拿一块破布盖住了,而铜铃则被他用一根红绳串在了手上。
他等不得了。
第20章 见月
步尘渊凭着残缺的记忆走到了霞雁城,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神秘的驭蛊人,那人似乎是什么都知道,不过是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有追求之物,也明白他是要炼尸,就给了他一个白白胖胖的、月光下瞧着晶莹剔透的蛊虫,其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劝他。
步尘渊不敢直接将蛊虫放进步尘缘的身体里,就随便在路上抓了一个人是第一个死在他手上的,却不是最后一个。
他先是把蛊虫给那个人用了,见他不仅没有其他异常,甚至各方面都有所提升,轻轻一跃就宛如使了轻功,这才放心下来,放进了步尘缘的后颈。
但是那蛊虫,用久了会使人变得暴躁,情绪难以控制,而且时不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步尘渊用了二十年,自然是早就受到了蛊虫的影响。
他忘记了自己抓了多少无辜的人去炼化,但是他记得自己用了那蛊虫之后的不久,就成功地炼化了几个活死人,那些活死人炼出来之后连面目都看不清,几乎不能称之为人形,于是步尘渊就继续炼,把山洞里都塞满了尸骸和残肢,终于炼出了一种复杂的法子,能保持原来的模样,却能作为活死人继续“活”下去,就是行动更迟缓,而且难以控制。
所以步尘渊反反复复,炼了整整二十年,想要炼出最完美的活死人,几乎成了执念。
他原本很收敛,后来的好几年里就受了蛊虫的影响,变得愈发易怒且嗜杀。
在此期间,步尘渊不是没有试着去找其他人的铜铃,他知道铜铃在罐子里,沉在了那个小村子的村口小溪里,却碰也碰不到,普通人根本连看都看不见,更别说活死人了,用手碰一下溪水都能烫伤这个时候,步尘缘的身子虽然因为他的缘故,所以腐烂得很缓慢,但仍是在腐烂,所以步尘渊只好炼化了她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