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它是锅其实有些委婉。

因为这口锅实在太大了,直接架设在地面上,锅面与回廊同宽,将整个院子占了个满满当当。

正中间放炭火的烟筒有七八人合抱那么粗,一刻不停地往天上排烟气,下食的汤面围在四周,足有小溪那么宽,大约煮起个人来都毫不费力。

锅里面咕噜咕噜滚着奶白的汤底,汤面上还飘着快要煮化了的葱段、姜片、香菇、枸杞和虾皮。

雪下得正紧,每片雪花都有鹅毛大小,却在游廊上空就被暖烘烘的热气炕化了,淅淅沥沥像下小雨。

雪山的雪并不脏,落进锅里直接当汤底。

就算是整个修真界,能把一顿火锅吃成这阵势的,也唯有天寒地冻、地广人稀的天衍宗而已。

薛羽窝在岑殊怀里到场的时候,从半空中远远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浓厚水汽将整个山头笼在一团奶白雾气里,蒸得云雾缭绕。

五丈开外,人畜不分。

岑殊停在半空,广袖轻轻一拨,面前水雾便同摩西分海一般向两旁散去。

他们脚下十几丈的地方正是咕噜噜冒泡的汤面,如果不把水雾吹开直接下降,两人怕会直直落进锅里,给今天的火锅加道菜。

“太师叔来了太师叔来了!”

廊中的天衍宗小辈们骚动起来,捧碗的捧碗,抹桌子的抹桌子,麻利给岑殊腾了块地方出来。

天衍宗上下平时并不拘泥于什么主次尊卑,回廊是四方的,陈设摆件也没什么不同,坐哪儿都一样。

什么掌门长老的也很接地气,刚刚那片水汽被吹开,薛羽眼尖地看见下面廊中还分散坐着几个白胡子老头儿,都吃得哈嘶哈嘶的。

岑殊从容落座,旁边立马有小弟子给他送来干净碗筷。

“太师叔来得正好,羊肉刚刚下锅,现在捞起来正是最鲜嫩的时候!”

岑殊本来病态苍白的面颊被水汽这么热烘烘一扑,雾雾腾腾中显出几分薄红来,带着些异样的美感。

他对小弟子略略颔首,就算是谢过了。

对方冲岑殊憨厚笑了笑,抱着自己的碗去找其他地方坐了。

这口巨锅的锅沿正贴着游廊栏杆,伸筷子极其方便。

岑殊捞了几片羊肉放在玉质小碗里,薛羽从自己主人的衣襟中探出半个身子,张大嘴巴让岑殊喂他吃肉。

这大概就是修士吧,薛羽吧唧着嘴想,用这么大的锅吃火锅,竟然还能捞到自己往锅里下的东西。

与旁边弟子们捧碗排座、聊得热火朝天的情形相比,岑殊周围就冷清许多,左右都有四五空位。

薛羽一边吃岑殊喂来的涮羊肉,一边抖了抖耳朵,听见不远处几个小弟子捧着碗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太师叔怎么今天又来了?以前几次聚餐食——我是指咱们天衍宗开山收徒的时候,太师叔从来没来看过啊?”

“是啊是啊,太师叔都连着来了四五天了,难道他老人家一个人终于过寂寞了,这回动了收徒的心思?”

“太师叔可有几百年没给咱们添师叔了吧!”

“可不是说?太师叔这红鸾星可算是动了呀!”

薛羽:“……”

妈的这门派人脑壳都多半有点问题。

他偷偷抬起眼睛看了看头顶的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