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沈喑有点恍惚,不知是因为被从未如此强烈的凉意冰到,还是因为段嚣捏痛了他的腕子,沈喑无意识地轻声喊叫出来,嗓音来自喉咙深处,迷茫又无助,带着点湿润的颤音。
段嚣捏得更紧了,在手腕上留下青紫的指印。
这带颤的声音一下一下勾着他的心,心魂都在摇动,在汪洋罪孽中浮沉,想要听到更多的哽咽,更多的喘叫,想看他因为自己而发狂,单单是叫得这样隐忍,又能解掉谁的渴?火上浇油罢了。
沈喑实打实地感受到痛楚,却没再叫出声。
虽然不知道段嚣今天究竟哪里不对,但是沈喑本能地觉得,段嚣已经在临界点了,无论他做什么,都该由着他去做,不问缘由,不论对错。
他被自己这种猪油蒙了心的想法吓得心惊,却还是任由段嚣抓着他,没有抵触,没有任何多余的行为。
良久,段嚣轻轻松了手,叹了口气,看着沈喑:
“你先回去好吗?”
“我......”
段嚣的声音顿住,我想怎么样呢?我想一个人走一走?我还有点事情要做?都是假的,是谎话,是借口。
他想杀人,用最残酷的术法,把凌迟的刑罚变成殉道与献祭。这样的真话,怎样说都不会动听。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太久,憋了太久,想要释放一下残忍的天性,他不想让沈喑看见这样的自己,事到临头却发现他连一个痛苦的眼神都无法回避,一句蹩脚的托词都说不出口。
他舍不得欺骗沈喑,没等沈喑回答他,便转身一人没入街巷涌动的人潮中。
沈喑站在原地,看得出来,段嚣不想让他跟上去。
他慢慢往回走了两步,犹豫不决心绪不宁,脑海中猝然闪过段嚣寒症发作时的景象,突然转身,朝着段嚣身影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沈喑心烦意乱,老神医的话,段嚣糟糕的状态,这些征兆都让他觉得段嚣的寒症很复杂,段嚣在他眼前消失的每一秒钟都变得很难熬。
他放不下心,担心段嚣的寒症再发作,一向沉着的他,此时的情绪却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他在川流的人群中张望,疾行,心如浮木,患得患失。
直到人群中出现一点黑色的背影,段嚣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沈喑的心在渐渐沉下来。
他与段嚣相隔很远很远,是神识先一步捕捉到熟悉的冷冽气息。
也许是因为灵济心法的存在,万物的灵气都能与他呼应,沈喑的神识比任何人都要通达,没接触过更厉害的元婴高手或者化神大能,但至少不输金丹后期的段嚣。
他远远地跟着段嚣,发现他好像随手买了一些东西,之后只是随便走走,漫无目的。
离开热闹喧嚷的人群,他看着段嚣,沿着荒草萋萋的废弃古道,走上高耸的城楼。
第40章
沈喑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影跟气息, 一路都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段嚣被狂躁的杀欲支配着,他在城楼高处盯着猎物, 倒是没有察觉后来跟上来的沈喑。
石块垒起的城楼已经弃置多年, 因为多年以来都没有战乱, 这儿原来是一处烽火台,如今鲜有人再登上来, 也没有卫兵驻守。
种子被飞鸟衔着, 漂泊千里寻找归宿, 有的刚好掉落在这垒砌城墙的石块的缝隙中, 风吹雨打过, 有的腐烂为泥,有的却茁壮生发,抽根发芽, 炫耀着不屈的生命力,长成遒劲的藤蔓, 开枝散叶。
沈喑躲在盘曲的藤蔓和错杂的枝叶后面,沿着段嚣站立的方向眺望。
这儿的视野很开阔, 他藏身的位置甚至比远处的段嚣高了几个台阶,居高临下, 一切都看得很清楚。能看见城楼角台的断墙颓垣,能看见久经风霜的城关, 能看见城中的屋舍俨然人流熙攘,能看见城门口的两个守卫一言不合就拔刀恐吓想要通行的人......
看得最真切的, 离他的视线最近的,当然还是段嚣,但他却看不清楚段嚣的脸, 看不清楚他的神情,猜不透他的想法。
沈喑看见段嚣站在城楼的边缘,手指抓着冷硬的城墙,风吹过来,他的心提了起来,他忽然觉得段嚣站立的城楼就像纸糊的一样,悬着,不牢固,衬得那一点黑色的背影摇摇欲坠。
段嚣忽然伸出一只手,就那样虚无地悬在空中,五指微微分开,像是在揉捏一块云彩,又像是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阳光从指缝穿过,骨节分明的手指汉白玉一般通透,指甲圆润整齐,指腹有着好看的弧度,手背上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段嚣看着自己的手,就像是在看一样不属于自己的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