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喑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只觉得这水格外甘甜清冽。他将水囊物归原主,还给那少年剩了不少,之后又是漫长的颠簸和沉默,沈喑一度怀疑这小孩是个哑巴。

车队出了永州,晃晃悠悠行进一段路程在之后,大约这天傍晚时分,来到某座城关之下,许是为了补给物资。

囚车越过城阙,沈喑抬头,望见远方的城门上方,篆刻“景塘”二字。

才过城门,便有地方的官员上前迎接,沈喑看着地方官员那点头哈腰的做派,合着押送他们的官员来头不小,难道这么大阵仗就为了押送这几车流寇?沈喑的目光停留在身边的少年身上,一众人当中,他最不同。

身着铠甲的将军似乎很吃地方官员那殷勤的一套,打起官腔来也是容光焕发,招招手:

“无须多礼,我等办差途经此地,素闻景塘大潮是天下盛况,便乘兴而来。只为观潮赋诗一番,有时间的话,吃顿便饭,还该继续赶路,耽误不得。”

地方官员拱手:“堂堂大楚金甲卫,个个儿都是难得的金丹高手,饮食上岂能轻慢。来人,得月楼设宴,按最高的规格招待!”

“将军您真是来对了,如今仲秋前夕,正是观潮的好时节。”

官员的手恨不能拱到天上:“彼时浊浪高起,蔚为壮观。”

沈喑又听到了得月楼,原主在永州就是为了去得月楼吃喝玩乐才身陷囹圄,想不到景塘镇也有得月楼,这种赚钱的黑心买卖竟然是连锁的。咸吃萝卜淡操心地想,这个金甲卫的将军,算不算公款吃喝?

金丹他听过,大概是武力设定,这本书是个修真流。不过,瞧这将军虎头虎脑的样子,金丹高手,很难得吗?

至于物资补给,沈喑承认是他想多了。在这野蛮的故事里,官兵怎么会为流寇补给物资,“人道主义”这个词八百年后都不会被发明。

于是,金甲卫被请到楼上喝酒观潮了,囚车上的流寇集中在江边大坝的附近,由当地的官兵看管,非但没有珍馐美酒,连口水都没得喝。

从沈喑的视角,也能瞧得见一点大潮的边儿,的确挺壮观,脑子里想起来几句古人的酸诗,随口轻声道:

“乍起闷雷疑作雨,忽看倒海欲浮山。”

官兵恶狠狠地敲了敲囚车:“嘟囔什么呢!”

沈喑往里缩了缩:“没什么......”

却不慎蹭到那少年的衣角,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沈喑腹诽,挺好看的脸怎么就跟冰块儿一样呢,就算你不觉得我念的诗有文化,也不至于这么看着我吧。

大坝附近聚集了一众的小老百姓,吵吵嚷嚷地对着大潮指手画脚。除了脖颈上驮着的孩子哭闹和后面被挡住视线的人跺脚跳高,还有人们闲谈的声音。

“你们瞧见那些匪寇没有?”

“听说是要流放到南荒的白川去。”

“白川苦啊,遥遥大漠寸草不生。就算不被饿死渴死,风沙作起妖来,普通的筑基修士都扛不住,何况他们这些不能练气的,也就只有打家劫舍的蛮力,白川的妖风会把他们吃到只剩骨头。”

沈喑叹了口气,好惨,原来他们是要被流放到沙漠,还是经常刮沙尘暴的那种,简直惨绝人寰。

另外,从他们的字里行间,沈喑能感受到他们对修真练气之人的崇拜,果真,这个世界以武为尊。

“不能练气怎么了?天底下不能练气的多了去,没有那个练气的福分,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这位大哥语气不善地插嘴。

有人回嘴:“说匪寇呢,又没说你,你急什么。知道你是镇上最有机会拜入宗门的人,也不用每次提起练气都这么激动吧。”

“谁说我激动,我只是说,不能练气,当个本分的普通人,也比他们折花山庄强行修炼歪门邪道强百倍!”

听到折花山庄,沈喑的注意力更集中了几分。

在他印象里,书中的主角就是折花山庄的人,他得躲远一点,并不想掺和主角儿们的狗血破事。沈喑想开了,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能活下去,他就找个偏僻的地方平平淡淡过日子。至少不用闻鸡起舞背医书了,可以做点想做的。

提起折花山庄这四个字,这群差点内讧的村民,突然团结,全部一致对外了。

“那当然!拿我们跟折花山庄比,那是对我们的侮辱。谁不知道,折花山庄是天下淫宗,修士们通过彼此媾和修炼邪术,就没一个干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