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日照晴空

覆雨翻云 黄易 4612 字 3个月前

夕阳沉没。

戚长征听着水柔晶往东北掠去的声音逐渐消失,才闪出丛林之外,往来路狂奔而去,到了河旁沿岸处,再疾走十多里后,才停下脚步,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形势。

到了此刻,他已感到迷失了路,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敌我的追逐里,这是江湖上的大忌。

现在唯一之法,就是不理天已入黑,就近找户人家,查问此处的位置,离九江还有多远?

再走了几里路,岂知行经之处,愈来愈荒僻,幸好月色清亮,可辨远近之物。越过了一个山坡后,前方出现了个小小的村落。

戚长征暗忖为何连半盏灯火也看不到,也不闻犬吠,难道这是个被人荒弃了的野村?

路上杂草滋蔓,戚长征走得更是小心,脚尖只点在突出来的石头上,以免留下痕迹。

当他进入村后,更无疑问,三十多间剥落残破的小屋,一点生气也没有。

所有房舍均门扉紧闭,戚长征想道:假设我有法子不经门窗进入屋内,即管敌人再追来,也不会费神逐屋搜查。想到这里,忽然兴起,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否则碰上敌人,亦没有力量去应付。

好一会后摇头叹气道:“有雨时那小子在就好了,说到动脑筋,我老戚确及不上他。呀!”

戚长征脑中灵光一闪,自己一直想着如何躲避屋内去,为何不想想躲在屋外。人同此心,假设敌人追来,很自然只会想到他躲在屋内,当见到门窗均未被人动过,自应不再耽搁便离开。

他环目四顾,这个村除了一条大路和两旁的房舍,屋后杂生的乱草和附壁而长的蔓藤外,就只有铺满了尘土生了藓苔的破篱笆和枯树枝,散布屋旁或路上,哪有藏身之所,自己虽身带水柔晶的隐味粉,可躲过猎犬灵敏的鼻子,但却未必避得过他们灵锐的感觉和夜眼,若要躲在村内,还不若随便找个山林野地,倒头睡上一觉划算。

河水的流动声音由荒村右方的斜坡外传来,使人分外有种宁洽的感觉。

戚长征正要离开,又停下脚步,想到虚则实之的道理。正因这不是好的藏身之地,所以若真有方法隐身在此。必会教敌人料想不到,疏忽过去,正可藉此休息一番,争取到尚未复原的体力和真气。

想着想着,脑中灵光忽现,拍了一下额头。以责备自己脑筋不够灵光,这才小心翼翼依前之法,只以足尖点在路上的石块,来到路心一堆枯树枝破篱笆堆积之处,小心移开杂物,脱下被水柔晶撕掉了一幅的上衣,铺在地上,劲运十指,一把一把将泥上抓起,放在衣上。再包起运往屋后倒掉,如此不到片刻,路心已给他掘了个可勉强容身的地穴出来。

他没有忘记衣上沾了隐味粉,挥掉泥肩,皱着眉头将上衣穿回身上,那种肮脏感觉,使他差点要再脱下来,又或只披在身上了事,不过想起可能因此闹出岔子,唯有将这些念头放弃。

他坐入穴内,小心将破篱笆等物盖在入口,才盘膝坐下。

刚要凝神聚气,脑内杂念丛生,一忽儿想起了韩家二小姐慧芷,一忽儿又想起对他情深恩重的水柔晶,始终无法静得下来。

蹄声忽响,夹杂犬吠之声逐渐接近。

心中一凛,整个精神凝聚起来,再不用费半点心力。

半晌后路面上全是蹄声和犬吠声,也不知来了多少人,几乎是停也没停便过去了。

戚长征吁出一口气,暗忖自己这方法果然高明。不过若没有水柔晶的宝贝隐味粉,便一点也行不通,想到这里,对水柔晶的感激又加深一层。

这次他再凝志炼神,几乎立即进入了虚静笃致的精神状态,达到前所未有的禅境。

蹄声、犬吠来了又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批敌人,他都置若罔闻。

两个时辰后,他功行圆满,悠然回醒过来。

他感到体能功力,均臻达一个全新的境界,不禁大奇,若往日像刚才般损耗了那么多体力和真气,无论怎样打坐休息,至少也要几天才可逐渐复原,为何现在只坐上这一两个时辰,即像个没事人似的,还更胜从前,真是奇哉怪也,幸好这只会是好事而并非坏事。

这时他反有点不愿离开这虽气闷了点,但却非常安全宁静的心天地,索性开目沉思,将这十多天来和强敌连番交手的经验,在脑海中重现一遍,作出检讨,想到兴奋时,真想跳出穴外,找上最近的敌人,杀个痛快。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地穴内的两个时辰,实乃他在刀道的修练过程中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使他能进真正上乘的境界。

步声响起。

戚长征透过杂物间隙,运足眼力,一看下叫了声糟糕,原来带头来的竟是由蚩敌,他两旁一看便知是蒙氏双魔的孪生老叟:后面跟着是日、月、星三煞;金木水火土五将和一群三十来个劲装大汉。

他只感头皮发麻,就像在一个不能醒来的噩梦里。怎会这么巧?他最怕的人全来了。

众凶转瞬来到戚长征藏身地穴的两旁,停身

立定,最贴近的恰好是右方的水柔晶。

日煞问道:“由老!要不要孩儿们逐屋去搜。”

蒙大冷冷道:“我看不用了,门窗的尘痕一点剥落的迹象也没有,连只小虫也飞不进去。”

蒙二接口道:“要藏身也不会蠢到躲到了这个死村之内,附近这么多荒山野岭,安全得多了。”

戚长征暗笑道:你真是说得很有道理。

由蚩敌冷冷道:“老四老五你们有否感到奇怪,以我们的人手物力,追踪之术,为何过了百里,仍拿这小子不着?”

戚长征心中一懔,望往水柔晶,不禁担心起来。

蒙大道:“老由说得好,可知定是我们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由蚩敌转过身来,凌厉的眼光落在水柔晶脸上,狞笑道:“柔晶!你还有什么话说。”

戚长征的手握上刀柄,明知是送死,水柔晶有难他怎可袖手旁观。

水柔晶娇躯剧震,冷冷答道:“柔晶不明白由老在说什么?”

由蚩敌仰天一阵长笑道:“其实早先搜查韩府找不到人,而事后证明了那小子当时确在韩府之内,我便应怀疑你了。若非是你,小灵狸怎会嗅不出他来,现在我们也不会给他逃脱。”

水柔晶素知由蚩敌手段的残酷,若落到他手上,实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肌肉一缩一弹,装在小臂的袖珍匕首滑到反转了的手心内,斜指着小腹下,才答道:“柔晶仍不明白由老的说话。”

她的动作,戚长征看得一清二楚,见她想以死以保自己不受辱于人,心下敬佩,已知今日一战难以避免,忙收摄心神,竟意外地进入了往日浪翻云指点他武功时所说的“日照晴空”的境界,无一物不清晰,无一物能在日照下遁形掩迹。

这也算戚长征一场造化,老天将他摆了在这么必死的环境,反而刺激得他的“刀心”又进入更深一重境界。

水柔晶身后七、八尺许处站的是火将,其它人都远在十步开外,这时火将在水柔晶后打了个手势,显是通知由蚩敌水柔晶想自杀,因为他是全场里唯一可看到水柔晶手心暗藏匕首的人。在她左方的人,给他身体挡着视线,另一边则是戚长征的杂物堆。

由蚩敌眼中神光一闪,语气转为温和,道:“看柔晶你的神态确不像曾作出助敌的行为,难道是别处出了漏洞?”

水柔晶见他语气转得如此之快,愕了一愕。

身后的火将乘机道步欺上,一指点往水柔晶的腰眼上,他这一指含着阳震之劲,即管水柔晶刀锋入腹,也会给他震得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