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寻在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不经意抬起头,恰好与少年四目相对。

他似乎是愣了一会儿,随即意识到安淋回来的方向。

只见那人漫不经心笑了起来,“这么快就攀上傅廷了,我真是小觑你了。”

安淋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忍受着他的嘲讽,加快脚步,只想逃离这里。

仿佛空气里都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滞涩感。

“可是再怎么样,你永远也比不上剜剜。”

左寻的眼尾上挑的黑眸里带了点点恶意,不带温度的话语伴随着微凉的晚风,一字一句刮进安淋耳中。

诸如此类的话,安淋早已做到从最初的痛彻心扉到如今的坦然面对。

或许时间没有让他忘记伤痛,只是让他习惯了鲜血纵横的感觉,从而变得麻木不仁。

安淋的家中是一团永远都解不开的糟糕死结。

他的人生仿佛永远活在脏乱的泥泞里,身边的一切都那么灰暗,里里外外都是那么令人沮丧。

家里永远是杂乱空荡的,灯也是蒙了一层灰,明明灭灭,要亮不亮。

安淋常常只能面无表情地将作业拿到狭窄的阳台上,就着日光写。

墙角的青苔依旧斑驳着,砖缝里的杂草依旧黄绿着。五六户住家分别搭建的违章厨房歪歪斜斜,每到夕阳西下,便十分无情地挡住了那仅有的亮光。

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下,安淋本子上的字迹仍然工工整整,卷面十分整洁。

他的成绩永远名列前茅。

唯有弦月初上时,他才会看见那赌完钱回家的父亲的身影。

其实他早已习惯了。

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要么一夜不归,天亮回来倒头就睡。要么在大街上转悠一整个白天,深夜才僵着两腿回家。

不是在外面晃悠就是在赌坊里转。

安淋在许多同龄人还懵懵懂懂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就已经习惯了世态炎凉。

无论什么事,唯有自己才是可靠的。

那时候的生活是那么的单调,那么的晦涩。

或许唯一幸运的,便是那时候的他还没遇见左寻。

一切的泪水和伤痕都还没有登台。

他还不知道痛彻心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是高二文理分班考试的第一天。

艳阳纷飞,天色湛蓝的如同水洗过一般。

那个让他分外厌恶的男人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铺上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动地。

满屋子弥漫着一股龌龊的汽油味,汗酸味,酒肉味。

垃圾桶里,丢着一张欠条。

纸头已经被油污浸得透亮,上面还粘着几星卤猪耳朵的碎屑。两只绿头苍蝇趴在碎屑上交头接耳。

这蠢货又把欠条乱丢了。

安淋冷冷嗤笑一声,绕过睡的和死人一样的男人,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