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他将玻璃杯放下,“白,我不喜欢你这个状态,伤害到自己我会生气的,会非常生气。”
他红肿着双眼,状态极差,“我只是想不通,活生生的人怎么没了……就没了……他那么胆小那么怕疼,是怎么忍受那些手段的?”
大颗晶莹泪珠滚落,路易轻叹口气,坐到床上搂住他,“据说沙尔曼当时找到尸体就发疯了,他运到军营后寸步不离一直守着,所以艾尔莱斯特在军营里放了十几天,有人一靠近尸体他就发飙,后来尸体开始发臭,有的士兵们实在受不了,又害怕产生瘟疫病毒。”
唐知白冷笑,“所以他回到伦敦就开始夜夜笙歌的烂醉,呵,怙恶不悛,真是好一出痴情人的场面。艾尔那么善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从十三岁起就跟着他,他根本不配!”
“是后来影响太大,军队商议之后,公爵亲信就迷晕了沙尔曼将他偷偷运回伦敦,尸体,就被他们悄悄火化了。”言下之意,便是如今连尸体也消失了。
“尸体……没了?”
第116章
他呆呆拉住路易手臂, “你说,如果当初我极力阻止他,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一样?”
路易颔首, 淡淡道,“他求我的时候, 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莱斯特是个有思维的个体,你阻止不了的。”
“可是路易……我再也没有朋友了, 艾尔再也不会回来了……”唐知白靠在他肩膀, 双眸茫然,说得无助极了。
“没关系,你还有我。”路易紧紧拥住他,低垂星眸中闪过暗流, 似璀璨星辰也似磅礴大海, 弥漫着坟墓的冰冷白雾, 层层叠叠围困在唐知白身边, 有些占有爱欲从始至终不曾改变。
……
颓靡了三个多月, 唐知白一直未恢复精神躺在房间病怏怏的,这是心病, 没有那么快痊愈。见爸爸低落消沉,西墨便每天到他卧室朗读书籍给他听, 男孩清脆开朗的嗓音和着窗外耀眼阳光, 宁静致柔, 一切都那么美好。
“爸爸,我读得好听吗?”西墨扬起脑袋笑笑,湿漉漉眼神中充满乞求夸奖。
这个年纪能熟读这么多生僻词语,已经很不起了, 唐知白揉揉男孩头发,他几乎和路易小时候一样聪明,大脑过目不忘,学习从来不用他操心。
“很好听。”
西墨双眸一亮,“爸爸,今天太阳很温暖,我们去花园里晒晒阳光吧。”
唐知白收回手,神色黯然,轻声道,“爸爸有些累,你自己去吧带上翠丝小姐,注意别摔倒了。”
……
安茹家族的眼线已经在苏格兰探寻了几个月的消息,也没找到艾尔尸体,也许就像最开始传递过来的那样,尸体早已被火化,骨灰在战乱中遗失或者如同无名尸体那样被挥撒山林,只要没有被人死后践踏,唐知白都能够自我哄骗的心安一些。
就算尸骨无存、就算挫骨扬灰,唐知白也不忍心让艾尔做一个飘荡的孤魂野鬼,在风雨中飘零没有归期,后来,他和路易商议后买下一块墓地,想为他举行一场葬礼。
可悲的是,关于艾尔的家人。
莱斯特子爵早已带着全家人回到老家曼彻斯特,听曾经艾尔的口吻,他登报断绝血缘关系,莫过于家族里出过最丢人羞耻的事情,只怕莱斯特先生已对这个曾经的小儿子失望至极,整整几年了无音讯。其实唐知白清楚的,莱斯特先生那么疼艾尔,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一时的糊涂而狠下心肠一辈子不理会,等动荡时局过去,子爵会想通的。
可如今要已这样的噩耗召回两个花甲老人,唐知白如何忍心。
有的时候一个叛逆不知音信的儿子远比一个惨死战场的儿子,带来的伤害要小得多。
辗转反侧三天,唐知白忍痛下定决心,艾尔终究是渴望父亲的原谅和亲人的温暖的,他一直很愧疚,依照地址朝曼彻斯特农场寄去一封信,一封亲手书写下的很长很长的信。
很快他就得到了莱斯特子爵的亲笔回信,很短很简洁。
……
七月,在蔷薇花盛开的墓园,犹如一片从未有人踏足的森林,碧绿又略带湿气的苔藓铺在石头与树丛上,又有股泥土陈腐的味道,在旁边教堂主持完追思礼拜,整个追思会孤独静默,莱斯特夫人泣不成声,几次几欲要晕倒在大儿子怀中,子爵坐在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那瘦弱颤抖的双肩暴露了他此时情绪。
随后,教堂丧钟敲响,牧师带着人群穿过森林,将一捧捧泥土放置到棺材上,那棺材中只有艾尔邮寄过来的封封信件。
奏哀乐,人们唱起圣赞诗,开始祷告,这场葬礼来的人不多,所以没有多余交流。
莫里斯走过来压低声音在路易耳边说了几句,路易扬起冷笑,“随他吧。”
大儿子搀扶着夫人走过来,她穿着黑纱裙双眸哭得红肿憔悴,却尽量保持礼仪的朝唐知白虔诚道谢,“林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对艾尔做的一切,这种感激我们甚至已经无以回报,我……”话喑哑在喉咙间,老妇人哽咽得无法再继续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