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缓缓妆点着唇色,镜中容华颠倒,眯起的凤眸一片空茫,没有痛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无穷尽的苍凉。
我保持着动弹不得的姿态,通过她的视野作为一名真正的旁观者目不转睛看————然后,在试过几次挣扎,始终收不到效果之后我安静下来,苦中作乐的想这大概就叫做‘六月债还得快’。
只有身临其境,我才深深体会高桥秋子寄生在左眼里的感觉,如果当时她也有思想的话。
不知为什么,我可以通过她的眼睛看世界,可以自己胡思乱想,却无法感应她现在心中所想,我和她两个人象是各自为政,这样也好…
要知道重叠的魂魄会带来许多麻烦,如果真的能感知对方所想呃~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就像是剥光了赤∕裸相对,囧。
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等我苦笑着回过神,女子已经起身离开梳妆台。
转身的瞬间,我忍不住斜了眼光洁的镜面…她缓缓挪着步子,低着头仿佛若有所思,如花娇美的容貌滑过镜面,我的视野随即转换。
经过一侧案几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伸出手指尖拂过案几摆放的花卉,绯红的花瓣在她指尖轻轻颤抖,寂静的室内蓦然响起她的叹息。
静静站了一会儿她复又迈开步伐,转过屏风,穿过颇是逼阙的房间,推开紧闭的纸门,外面却是一处中厅。
目测五六坪的空间空荡荡的,地上铺着浅色榻榻米,中央摆着一张原木色矮几,看着象是出口的门边立着一只半人高的柜子,她正朝着那柜子走去。
走到近处站定,伸手拖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藤篮?
藤篮内放着一双手套和一只花木剪刀。
看样子,她似乎要出去剪花?
……………
将藤篮勾在臂弯内,女子一双柔荑落在木色纸门上,手掌几乎与宣纸融为一色,都是苍白到毫无人气,薄薄的皮肤下隐隐透出青蓝的纤细血管。
女子深吸一口气,手心微微用力,紧闭的纸门缓缓开启。
浅金的朝阳毫无预兆扑面而至。
骤然明亮起来的光景反而比室内更令人难以适从,暴露在光线中我感到片刻的无所适从,略微适应之后所见是绵长回廊围拢的庭院。
天空被低低的檐角拘禁,青白石板铺就的道路缝隙间有杂草挣扎着冒出头来,几盆苍翠的植物散放在角落,微凉的空气带着些许冷清。
女子走下回廊木阶,抬头望着庭院角落拱门,不多时风中传来轻轻浅浅的细响,仿佛是破空之音,夹杂在清晨的喧闹中。
象是确认了什么,女子拈起和服衣角缓缓朝着声音发源地走去。
转出身后萧瑟的小院落,入眼却是花木锦绣,枝繁叶乱中蕴氲浅浅的雾气,耳畔似乎还能听到淙淙水声。
她行进的道路一直循着水声,植株渐渐浓稠几乎遮挡天空,空气也湿润了许多,转角隐蔽处偶尔会撞上陌生男子,双方一个照面,那些人随即隐去身形,神色间是见怪不怪的淡漠,想来她的行动一直有迹可循。
女子小心翼翼穿行在层层叠叠的浓绿中,转过数道隐蔽的角门进到另一处更加广阔的庭院。
庭院内只得一种植物,满目绯红锦白,花枝缭乱,高耸的花丛枝头密密长满碗口大的花朵,随着风摇曳不定。
枝头绽放的却是她房间内原就摆放的品种————拒霜花,又名木芙蓉,开在深秋的美景。
一直走到近前,女子放下臂弯勾的藤篮,戴上粗纱手套,拈着花木剪刀,垫脚象是细细寻觅合意的花卉。
无数的花团锦簇,她却象是始终不得入眼。
绕过数丛植株,之后深入茂密的花丛;后面一道空地,再过去是半人高的白墙黑瓦,长长的围墙上每隔一段就开出圆形窗口,其上装着木栏,女子执着一枝斜伸出来的花枝,人却偏头极目眺望窗内。
……………
围墙内是整片平坦的草坪,一目了然,女子的目光掠过草坪尽头整齐竖立的几只标靶,最终落到一处————
少年挺拔的身形矗立在朝阳下,不远不近,已是深秋的清冷空气里那人身着单薄的暗色衬衣长裤,侧对着这里,平举的手心扣着一支…军火?
然后是[呯——!]的一声脆响,之后又是一声,片刻过后有人小跑着靠近草坪尽头的标靶,视线死角走出一人为少年奉上布巾,“光秀少爷。”
少年放下平举的手臂,接过随手擦拭,侧脸的神情波澜不惊。
————日吉光秀吗?
却原来她躲在这里看他。
等到少年返身离开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女子才静静收回视线,随意剪下几枝盛开的花朵,装在藤篮内顺着原路返回住所。
真是…可怜。
好吧~我承认现在这样想的自己是脑子抽了,一路胡思乱想,直到女子回到那处小小的房间,之后的时光尽是她枯坐发呆。
除却细心修建花枝,替换房间内那瓶朱红,剩下的整
个白天她一直怔怔坐在中厅矮几前,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日光渐渐繁盛而后渐渐黯淡,直到雪白宣纸门染上靛蓝,女子才象是回过神来,起身去点亮室内的灯火。
昏黄的灯光下,女子行动间裙摆发出的簌簌细响更显得凄楚异常。
出口门边的柜子上摆着白天有人送来的食盒,女子一直没什么动过,那些人想是也不曾留意只是按着三餐时间奉上食物,就…就象是在养一只无关紧要的生物。
……………
然后,然后女子在极深的夜里方才卸妆入睡,她闭上眼的瞬间,我的神智随即陷入荒芜,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却是同样的情景。
她换下睡衣,穿着一身华美和服,细细妆点容颜,而后穿过漫长的路程只为偷窥几分钟清晨训练的少年身姿。
女子的生活象是坏掉的时钟,辗转重复着某种行为;即使是无能为力的旁观者,身临其境整整三个日出日落,再怎么冷硬的心肠也会忍不住心生恻隐。
镜中的容颜温婉姣美,却没有一丝来自活人的生机;华屋美食的生活,她却慢慢消亡,更可怕的是她…
她空洞的美眸对未来没有丝毫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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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深夜,女子终于从沉思中回神;放下撑着脸颊的手,她从跪坐的垫子上起身,然后双腿一软跌坐回去。
“哎呀~” 我听得她轻柔的声线平淡无波。
之后再无声息,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缓回一点力气后去到门边取回朱红食匣,将早已凉透的几碟食物摆放好,慢慢开始进食。
三天来她每日只吃一餐,虽然我没感觉,但是…她的肠胃怕是穿孔了吧喂?!
只恨死得不够快啊!混蛋!
气死劳资了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