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天下午,瑶草送走母亲回转,恰逢眼下正是秋收季节,赵家母女每日进林子拾柴禾,挖野菜,储备菜蔬柴禾过冬。
瑶草觉得新奇,便与楠枝婶子缠磨,要跟着赵家母女进林子见识见识。楠枝想着太医嘱咐,左不过只当散步了,便带着瑶草瑶枝玉兰三人跟着赵家母女进了竹林子。
赵家母女一向分头寻找野菜,竹林虽然亮堂,却也不怕迷路,一班人马自然分流,玉兰母女跟着赵母行动,瑶草瑶枝姐妹带着青果青叶便跟随赵灵儿行动。
那赵灵儿背过赵母便异常活跃起来,似乎有意要与瑶草等显摆技能,镇住这些城市来的娇小姐,但见她嗖的一声便上了竹枝,碗口粗细的竹子,她一溜烟就到了竹梢,并且可以荡秋千一样,子这棵竹梢荡到另一棵竹梢上,赵灵儿身子小巧,犹如松鼠一般灵动,像一只精灵一般,不但从这一直竹梢跃向另一枝竹梢,似乎必要草等走路还要轻松快捷些。
瑶草瑶枝青果青叶等顿时惊艳莫名,羡慕不已。
特别瑶草,她原会爬树,只没爬过竹子,见那竹子除了下面一人多高没有竹枝,上面一节一节都有竹枝搭脚借力,不免也跃跃欲试。乘着青果青叶张着嘴巴感叹的工夫,瑶草三趴两纵也上了竹梢头。在瑶枝青果青叶惊叫声中,赵灵儿咯咯直乐:“小姐好样的,过来我这边,来呀,很简单的。”
瑶草荡悠着试了几次,倒底没有胆子空中交换竹枝。
虽说爬树爬竹枝听起来没什么区别,其实竹子与树木很有不同,树枝弹性小,上去则可以稳稳在叉丫坐下,再不费力。
爬竹子却不行,一来竹枝分叉太柔软,撑不起一人之的重量,若要停在竹枝上,必须靠手劲儿撑着,瑶草千金小姐,鲜少做事,手劲儿不足,毛力气寸劲儿还好,时间一长,手指发颤,就有些挂不住了。加之竹枝晃晃悠悠,颤颤巍巍,颤悠的瑶草脑袋发晕要作呕,连忙溜下竹枝。
赵灵儿正夸奖瑶草,忽见瑶草打了退堂鼓,反头又来笑话瑶草:“倒底是官家千金,命贵气,不似我们山野丫头,命贱,浑不怕摔打。”
她这一番酸话,激起瑶草性子里的执拗,再者她这一落地,脑子又清明许多,又想起趴着竹枝的荣耀,便想要上去再尝试,却被瑶枝、青果、青叶三人死死拉住:“好小姐,身子不舒服呢,改天再试探好不?”
瑶枝更是脸色发白,毛发直竖怒吼青果青叶:“你们说什么?不说劝着你们小姐,倒来唆使?看我不告诉三婶,撵了你们去!”
这倒不怪瑶枝大惊小怪,只怪瑶枝之前对瑶草了解甚少,也是瑶草在柯家村时保密功夫做得好,使得瑶枝成天跟她一起,愣不知道瑶草会爬树,更不知道瑶草会凫水,因而吓得半死也难怪了。
虽然瑶草连声解释,瑶枝兀自吵嚷不休,既尖声责备瑶草,又恶声谴责青果青叶,扬言要告诉方氏,狠狠惩罚青果青叶。
赵灵儿觉得瑶枝少见多怪,说了几句怪话,诸如娇气,胆小鬼之类,瑶枝平生只怕瑶玉,对赵灵儿这个小丫头片子却是不怕,便与她对起嘴来,两人吵嚷起来。虽然瑶草极力劝和,还是没压住。
一时,玉兰母女赵母被惊动,一起过来询问究竟。瑶枝忙着向楠枝婶子告状,说青果青叶怂恿瑶草爬竹枝云云。
玉兰母女可是知道瑶草爱爬树,闻听瑶枝说青果青叶怂恿主子涉险,抿嘴直笑,也不知道谁怂恿谁。
赵母不好说得客人,只好把赵灵儿笑骂一顿:“定是你个野丫头挑唆柯小姐,是不是?下次再若如此,定然一顿好打,记住了?”
赵灵儿甚是乖巧,也不辩白忙认错,说下次再不敢了。
瑶草为了安抚瑶枝,免她送信回县衙告叼状,安慰瑶枝作保证:“放心放心,爬竹枝那等危险,我再也不敢了,你也看见了,我今天不是吓着了,后来也下来了。”
瑶枝忙着要瑶草作保:“你说话可要做数呀,我们一起出来,你若出事,我如何跟三叔三婶交代呀。”
瑶草口是心非,满脸虔诚:“一定不会了,放心罢。”
哄走瑶枝,瑶草正要洗浴,不料赵灵儿在窗口露个脑袋:“嗨,太爷千金,你明儿真听你那姐姐话,不去了?”
瑶草忙摆手:“小声些,当然要去,我哄她呢,明儿下午,不见不散。”
赵灵儿顿时笑了:“这还差不离儿,你这个人蛮不错哟,我喜欢,明儿见啊。”
这一晚,瑶草或许因为劳累,或许因为新鲜,或许因为高兴,瑶草竟然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大亮。
不光瑶草自己心情舒畅,青果青叶也分外喜悦。清晨楠枝婶子闻之,也是连连称奇。不过,楠枝没有瑶草主仆那么乐观,她想着自己昨夜因为鞍马劳顿也睡得很沉,今夜瑶草若再无恶梦,此行方算是走对了。
九月林子里有了露水,林子里清晨湿气较大,赵家母女每日午后方才去林子里采摘野菜,她们为主是采摘菌子与黄花菜,蕨菜,另外就是迟出土的新笋子,回家后用扁箩晒干了储藏起来,等冬日里青菜断绝
,这些野菜用水发开了做菜佐饭,度过整个冬季。
瑶草自昨日一行,顿觉林子趣味无穷,便想着要天天跟着进林子耍子才好。为了达成此愿,瑶草把这话告诉楠枝婶子,说是只当去林子散步了。
楠枝想着太医所说,瑶草噩梦有惊吓之故,也有身子虚弱之故,多活动与身子康健有益,加上瑶草兴致勃勃,她不忍心败兴,便也应了,只是交待瑶草不能作危险之事。
不过楠枝也有条件,几人上午必须很好完成针凿练习,下午方能进林子松散活动。因而瑶草几人乡间生活形成一定之规,每日上午,楠枝带着姑娘们练习刺绣针凿,下午许她们自由活动。随他们愿意,跟着赵母进林子认野菜,拣菌子也可,自己练习针凿也可,散步也可,午睡补眠亦可。
瑶草青果青叶当然不愿意睡着浪费好时光,可是瑶枝也学精了,只要瑶草与赵灵儿一路,她便亦步亦趋跟着瑶草监督,只许瑶草好好散步采摘野菜拣菌子,不许瑶草有任何其他举动。鉴于瑶枝几次跟随败坏兴致,瑶草几人与赵灵儿约定见面地点,两伙子人分头行动,林中会合。
瑶枝其实不爱动,每次进林子不过为了监视瑶草,不许她爬树挑鸟窝。后见赵灵儿不语瑶草一路,也就放心午睡,瑶草一般也会做样子午睡,而后,乘着瑶枝这个啰嗦小姐午睡之机,跟随赵灵儿进林子玩耍。
瑶草虽然新奇为主,却也知道,赵家日子艰难,又有骨气,不愿虽已接受人家施舍,瑶草便与青果青叶商议,以好玩为名,帮着赵灵儿采摘野菜菌子,或者帮忙拣柴禾。
瑶草初进林子,对认野菜不感兴趣,只对各种菌子感兴趣,与青果三人呼啦啦拣了一大篮子,结果被赵家母女丢掉大半,说这个是狗屎菌子,吃不得,那个是蛇菌,有毒要不得。
最后赵灵儿告诉瑶草们一个诀窍,凡空心杆子的菌子都有毒,吃不得。颜色越是鲜艳的菌子,越是毒气大。
瑶草后来拣的次数多了,渐渐懂了窍门,不用看是否空心杆子也知道那些菌子可食用,那些菌子有毒了。
赵灵儿每日拣满了一篮子菌子,再行满一篮子蕨菜就可以歇息,她的歇息就是爬竹子掏鸟窝拣各种野雀子蛋回家煎饼吃。
瑶草怕赵母责备赵灵儿,每次主仆三人都会帮着赵灵儿多采一篮子野菜,再多拣些柴禾菌子。
主仆三人虽然手生,可是齐心合力也能赶上赵灵儿一人所做。这样倒也得了赵灵儿夸赞:“你这位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倒与别人不同,蛮能干,又和蔼!”
对着能干的赵灵儿,瑶草脸色讪讪:“什么千金小姐,我父亲不过七品父母官,我又比你大,做事还不如你呢,你倒夸奖我来,还是笑话我。”
赵灵儿扁嘴道:“我舅舅不过继承祖上几亩土地的土财主,我表姐也不读书,不过读过三字经,认得几个大字不算睁眼瞎子,却一副小姐模子,成天打丫头摔东西,嫌东嫌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偶尔到我家来,总是挑三拣四,还笑话我家饭菜猪狗不吃,每天擦脂抹粉,生怕做事伤着手,不粉嫩好看了,倒比你更像千金小姐些。”
瑶草听心兰说过,她舅舅要回土地是为了这位表姐出嫁作嫁妆,这对于刚被婆家扫地出门赵灵儿一家无异于雪上加霜,使她们生活更加困顿,赵灵儿有所怨怼也是难免,因笑而答,反劝说:“失去一些身外物,看清一些人,未必不是好事,土地虽然没有了,灵儿这么聪明能干又漂亮,伯母善良又疼爱你,你又有哥哥依靠,将来定会有许多的好日子等着灵儿去过呢。”
赵灵儿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嗯,我娘也是这般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所失,才有所得,只要一家子一起不分离,齐心合力,定然否极泰来呢。”
瑶草一直不敢在空中换竹枝,主要是心中惧怕,怕一个不慎跌得粉身碎骨,她可不想死,赵灵儿说的很对,瑶草觉得自己生命来之不易,眼下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一对弟弟来之不易,拥有母爱也不容易,所以,她只要玩得高兴就好,冒险找刺激犯不着。
人就是这样,刻意追求而不得,无心插柳则柳成荫了。瑶草对于空中换竹枝可有可无了,偶尔一天,瑶草经无意之中学会空中换竹枝了。
那一日,瑶草主仆同样避过瑶枝,与赵灵儿进了竹林子,先是帮着赵灵儿拣菌子,后来帮着采摘野菜,最后大家一起爬竹枝玩耍。瑶草如今虽然不敢空中交换竹枝,可是也敢爬在竹枝上荡悠了,晃晃悠悠,十分惬意。
谁知瑶草这一日爬的竹枝有些细了,荡的幅度大了,冲劲儿也大了,瑶草高兴过度,手里不知怎么就松了,人被甩出去了。瑶草脑子一炸,迅速急救,好在竹林密实,瑶草飞出去的方向正有一棵高大挺拔的竹子,瑶草双手一抱,紧紧抓住了那棵救命竹子,双腿紧紧交叠攀住。手脚兀自发抖不住,惊恐之下忽然发觉自己换了竹枝了,顿时兴奋莫名。
青果青叶等也爬在竹枝上荡悠耍乐,混没人发觉瑶草变故。瑶草也默不作声,慢慢滑下地面,休息片刻,再次上了竹枝,这一次,瑶草有意识先准方向荡悠
,在恰当的时机换竹枝,竟然做到了,混不费力气。瑶草等换好了竹枝,爬在竹哨叫喊青果青叶。
青果青叶先时混不在意答应一声:“哎,小姐做什么?”
半天见瑶草不答应,便停住仔细观瞧,半天醒悟:“小,小姐,你方才不是上的这棵也?”
瑶草笑眯眯,有一晃悠,眨眼间爬上另一棵竹哨,青果青叶顿时惊叫起来:“哎哟,小姐快些停住。”自己飞快滑下竹枝,追着瑶草在地面跑。瑶草却连连荡悠,追赶赵灵儿玩乐去了。
赵灵儿松鼠一样灵活,只需一荡就能成功,瑶草却需要几荡才能找准目标,不过终究会了。心里高兴一漾一漾泛着甜。
后来竹林里经常有着这样的奇观,竹枝上几个少女荡来荡去,下面两只鹅,一只狗,‘嘎嘎嘎’‘汪汪汪’追着跑。
再后来,瑶草跟着赵灵儿学会了吹笛子,笛子是赵母用水边金竹自制简易笛子,笛膜也是自竹林自取之。
据赵灵儿说,赵母所吹笛声可以吸引鸟雀儿飞舞,只是父亲过世便不吹了,自己是四岁开始跟兄长所学。
瑶草因随口问道:“这里是你外家,你祖居哪里?”
赵灵儿却语焉不详,一时说在湖北房县,又说是河南开封,又说河北,可是他们每年十月会去嵩山脚下拜祭老祖。族人众多。赵母对他们礼仪谦谦却很少与他们交谈,也不许赵栖梧与赵灵儿与他们接触。
瑶草听她话语,隐约之间透露出赵家似乎是个大家族,利益争夺很厉害,赵灵儿一家因为父亲过世,被扫地出门。赵母因此伤透心,不愿意再提起夫家一切,也不许赵灵儿兄妹追问家族渊源,只说将来自然知晓。
瑶草敏锐察觉,赵灵儿家事十分蹊跷。不过人家不愿意言讲,瑶草也就不再追问。且她原本来此散心,并非探究别人隐秘,遂从此后说话远着祖籍家族这一话题,只与赵灵儿探究眼下要如何开心玩耍。
赵灵儿属于天然去雕琢的女孩,她母亲似乎对荣华富贵十分灰心,并不苛求她一定要学习什么。
赵灵儿读书很少,玩乐的本事却多。正所谓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赵灵儿不仅会认野菜菌子,她一个女孩子,却会在竹林戒网捉竹狸子,网山鸡,兔子,也会用竹篓子在池塘小河里捉鱼捞泥鳅,还会用弹弓打山雀,虽然命中率不高,她这些本领,却让瑶草十分向往。
赵灵儿也十分羡慕瑶草会刺绣写字画画,两人互相羡慕,互相钦佩。也是孩子心思简单,相识三天后,两人遂悄悄达成默契,互为师徒。
瑶草教导灵儿写字画画刺绣,灵儿教导瑶草做弹弓打山雀,戒网捉兔子山鸡捞鱼。
瑶草叫过赵灵儿读书之后发觉,赵灵儿认字,也会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只是写字功底很差,究其原因,一是忙于生计,二是纸笔墨砚费银钱。
特别是赵灵儿学习刺绣之时,因为手上皮肤粗糙,竟然刮花了锦缎,令她十分沮丧。无论瑶草如何安慰与她,她放弃了刺绣,只跟瑶草学习读书写字画画儿。
俗话说的好,要赢得一个母亲的喜欢,你就夸奖她的孩子,善待她的孩子,这话在瑶草身上体验很好。
瑶草的随和与热情,使她与赵灵儿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随着时日推移,也赢得赵母的喜欢。赵母从之前对瑶草的客气,逐渐变得亲切相待。
当然,瑶草并不了解这一变化因何而起,她只要有人喜欢自己就好。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瑶草全身心投入与赵灵儿互动中,每天激情洋溢,很久不做噩梦却不自知。只是喜坏了周边之人。
特别楠枝婶,见之喜出望外,忙着写信寄回祥符县衙告知方氏,不仅仔细讲述了瑶草每天生活行程,更是详尽描述了瑶草这些天可喜变化。
方氏闻讯甚喜,再也坐不住了,忙着驱车来探。
母女之情
却说方氏回家,母女连心,日夜牵挂女儿,第三天便忍不住了,派遣衙役班头护送秋云,来给瑶草送新鲜水果菜蔬,实则来探望瑶草能否适应乡间生活。
等秋云回衙言说瑶草一切均好,成天喜气盈盈,方氏放心之余有些失落了。她觉得女儿离开自己,不说以泪洗面,总要不习惯才正常呢?怎的这般高兴呢?暗暗责怪瑶草玩得高兴忘记娘,真是世上只有瓜恋子呢!
这也怪不得方氏如此作想,一般正常之七八岁小女儿,都会是她所猜测反应,可怜方氏,她哪里知道,她八岁的女儿瑶草,有一颗磨练十余年的顽强灵魂呢。
等秋云拿出瑶草为弟弟所修肚兜,为母亲所绣丝帕子,方氏这方才转回笑颜。
及至两天后接到楠枝来信,仔细详尽叙述瑶草生活琐事,当然,未免方氏忧心,楠枝隐瞒了瑶草爬竹子荡秋千,结网捉兔子、捞鱼、打鸟雀儿这些不符合大家闺秀行为的具体事件。信中只着重告之方氏,瑶草适应能力很强,很能随遇而安,对于乡下饮食粗鄙,起居不便毫不为怵。又称赞品行纯良,怜贫惜弱,没有骄奢之气,不仅没有嫌弃赵家贫穷的意思,且与赵母相处和谐
,更与赵灵儿亲如姐妹云云。
方氏接信对瑶草康复万分欣慰,高兴之余,又开始患得患失,自己捧在手心里娇惯疼爱了七八年的女儿,竟然如此安贫乐道,毫无等级观念,与赵灵儿亲如姐妹,那跟赵母是不是亲如母女呢?如此一想,方氏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一时心神不宁,不知该喜该忧。
当下有些坐不住,忙着要驱车来探瑶草,结果被柯三爷知晓否决了,说刚送了东西,又去探望,不但惊扰赵家,也让瑶草不得安心。
方氏这才忍住了,此后三天,方氏坐也想着女儿,站也挂心瑶草,时不时问一句:“秋云,你猜猜你小姐这会做什么呢?”
秋云无数次如此回答:“这会儿正是清晨,小姐应该在林间散步,由青果青叶陪伴练习太医所教吐故纳新之法。”
或者回说:“这会儿正是上午,小姐们应该在练习针凿。”
或是回答说:“这回下午了,小姐应该午睡起来,去林子里散步观赏花鸟,学认野菜菌子去了。”
这些问题秋云来来去去回答数十遍,第六天,秋云忍耐到了极限,终于败白认输,方氏再这般问下去,她定要疯魔了,遂进言道:“夫人既然这般不放心,还是亲自去瞧瞧小姐吧!”
于是,七天后,方氏终于忍不住,不顾柯三爷反对,把柯家栋梁兄弟托付给奶娘全权负责,一大清早赶了十里路程,亲自来探瑶草,幸亏方氏走得心急,卯正出发,卯时三刻便到了赵家竹林。此刻赵家一家子正在喝鸡蛋黄花打卤猫耳朵汤。
方氏一见胃口很好的女儿,果然满脸红光,眉宇间神采飞扬,浑不似前几日黯然晦涩,看来身心愉悦,身子康健了不少。方氏察言观色,果然见赵家母女对待瑶草十分亲切周到。且说瑶草一见方氏,惊喜交加,一头扑上来黏在方氏身上问东问西,一问方氏好不好,又再问弟弟乖不乖,再问方氏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自己离开了想不想自己等等云云。
女儿这般贴心又开朗,方氏心里顿时鲜花朵朵开。
回头再看赵家母女对瑶草一颦一笑,关切爱护,便只剩下感激了。
方氏由是心满意足,陪着瑶草楠枝说了半天话,吃过午餐,再叮咛一番放心回去了。
隔了三天,方氏思女心切,又来探望。
上次隔了七天,这次只过三天,瑶草便没了上次的惊喜与黏糊,反是思虑母亲跑得这般勤便,会不会太累了,因笑道:“娘亲不用这般担心,女儿在这儿很好,楠枝婶子也很照顾我,赵妈妈待我也好,把我当成女儿一般疼爱,娘亲切勿挂心,安心在家歇息吧,切勿太劳累,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娘亲呢,娘亲切勿病了。”
为了让母亲信服,瑶草说话间,还故意当面拉了赵母与楠枝婶子胳膊相依。
瑶草原本这是心疼母亲,让母亲放心,不再记挂自己,来回探望受奔波。却不料方氏心思却不同,她这次来再见瑶草,见女儿没有那般黏糊自己,倒与赵家母女相处亲密无间,状若骨肉至亲,便多了一份心思,自己养的女儿与外人这般亲密,她有些不自在了,似乎被人夺了宝贝了。找个机会私下与楠枝商议,想要提前接回瑶草:“这丫头是不是玩野了,跟外人这般贴心,简直乐不思蜀了!”
楠枝只笑:“瞧你,女儿愁闷,你倒先哭上了,如今女儿高兴了,你又怕她飞了,安心,飞不了,走到天边,也是你的女儿。”
对于方氏提前结束瑶草相见行程,楠枝没同意,言道:“妹妹没拿我当外人,我就直言了,依我的意思,还是按照原来安排,十月初回县衙方好。”
方氏道:“这是为何?”
楠枝言道:“我一直关注着瑶草变化,不止一次听瑶草跟灵儿姑娘叽叽咕咕什么吧‘等十月我回家,灵儿你一起去看你哥哥去,顺便在我家里住两天,让我好好招待你’,你以为孩子这话什么意思?”
方氏被动接口:“什么意思?”
楠枝道:“这说明孩子们心里已经默定了当初你所定十月初回家这件事情。现在我们忽然提前结束行程,孩子即便不说,心底难保不生抵触情绪,心情难免郁闷。加上回去之后,她必须尊遵从大家闺秀的准则,一言一行都要按规矩行事,又是家务学习,又是闺学训练,柯大人又是一幅冷冽面孔,孩子如果没有完全康复,如何面对着种种色色,若是一时郁结,旧病复发就不好了。我看还是借着这次大好势头,多让她松弛些日子,彻底康复了再回去,你难道为了一时思念,让孩子回到老路上去呢?之前六年,你还没受够呢?”
方氏一听这话,神情顿时黯然,半天缄默方才点头道:“是我毛躁了,孩子自病好为我操心劳力,总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来了祥符县方才好些。虽说这次受了惊吓才犯病,其实许多病症之前就有迹象,不过这回一次发出来了。也是我看着他眼前百好千好,到忘记她之前曾经夜夜噩梦,问了,孩子也怕我担心,总是语焉不详。嗯,楠枝姐,你说得对,就依你,十月初我再来接孩子,只是带累你还要坚持一段时日,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楠枝忙笑道:“我们这样的关系何须说这话,当初你帮我何止这样一星半点呢?我若要谢,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了!”
方氏楠枝婶子互相谦辞几句,方氏这才安心归家,按下不表了。
此后方氏果然没再提说提前返家之话,这样一直到了九月三十日。
回头却说瑶草,这大半月时间在赵家过的很开心,瑶草很少有这样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时候。一时要去,不免有些依依难舍。
瑶草知道,自己回去后就会变回一个真正闺秀,接受母亲雕琢,这些瑶草并不抵触,因为瑶草知道,自己今后生活圈子要求自己必须学会这些,方才能在今后生活中游刃有余,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瑶草分外珍惜这最后一次林间嬉戏的机会。她记得母亲说好十月初一来接自己,以为母亲会按原计划。所以九月三十日下午,乘着阳光正好,瑶草赵灵儿这对小姐妹携手进竹林子耍子去了。
因为十月初一,乃是大宋朝全民飨坟的日子,柯家虽然不回柯家村,也要给祖宗牌位磕头行礼,供奉酒菜。
却不料,这一日,柯三爷落衙回家,见方氏行将出发,忽发善心,主动请缨,代替方氏来接瑶草,同时,他也想下乡看看自己治下贫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