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面小太监紧张地捧着痰盂, 偷偷抬眼看着病床上龙袍下消瘦枯干的老人。
“董齐, 你给朕说说看……栗城那边……”
永嘉帝咳出一口血,跪在地上的一个中年男子赶忙上前擦拭, 却被永嘉帝挥挥手推开了。
“回陛下的话。”白面太监赶紧跪地,恭敬地将这两天说了无数遍的故事又讲了一遍:“那栗城百姓在小亓将军凯旋之时,将家中用于过年的红纸全部制作成了红色的孔明灯, 整个城市张灯结彩, 万人空巷,全聚集在栗城中心欢庆高歌, 长山知府当场宣读圣旨,众人皆感恩皇上圣明……”
白面太监口齿伶俐,就算是说过无数遍的故事,也讲得起承转合有滋有味儿, 永嘉帝躺在病床上,眼中光芒一点点凝聚, 似乎又有了些精神。
“好……”他喃喃道:“是个好样的, 朕自小体弱多病,未曾体会过这般横刀立马, 保卫家国的豪情……朕有时候真是羡慕亓大石, 不光自己纵横沙场, 还有个这般好的儿子……”
跪在他脚下的中年男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撇了撇嘴。
“瑞儿, 你不要听不得我说别人好话。”永嘉帝虽然衰老病重, 可一双眼睛还有着帝王的犀利, 眉头紧蹙,语重心长地对中年男子说道:“这些都是贤臣良将,日后你继承大统,一定要记得任人唯贤,我大夏光复便在此一举!我怕是撑不到那一天了,剩下的担子你必须担起来……咳咳!”
说着说着,永嘉帝情绪激动起来,狠狠咳嗽,又呕出一滩乌血。
“父皇小心。”太子挠挠头道,赶紧上来为永嘉帝擦嘴。
永嘉帝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他身体不好,历经战乱颠沛流离亏空了身子,子嗣不丰,养到成人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太子心性不坏也还算孝顺,但是胸无大志,没有主见,岁数虽然不小了,但是一想到要将江山交给他,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可是……也没有办法了。
永嘉帝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遗憾。
早年没有倚仗,加上自己体弱多病,朝政被亓元康、谢宏朗和何岫几个肱骨老臣把持着,互相角力,他这个皇帝当得宛如摆设。直到谢宏朗致仕,他大力扶持亓大石、卢侃这样的主战派,同时培养了一批亓杨、谢庭春这样年轻的实干派,好不容易收复了失去的故土。然而现在大仇未报、边疆未稳,他还有壮志未酬,这一切重担只能压在下一辈的身上了。
“你要记得,勿忘国耻……亓家一门忠烈,都是可用的良将,何岫、卢侃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大体上还是能耐的忠臣,谢家……”一股血腥气忽然涌了上来,永嘉帝连连咳嗽,胸前的皇袍立刻被鲜血染红。
“皇上!”
太医们惊恐地冲上前来诊治,永嘉帝却再次挥手让他们退下:“我……没有救了,来人,传位给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