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音将食盒放在警长面前,端着一杯水坐在沙发上,调到新闻频道。每天饭后她都会会看一会儿新闻,这个习惯完全是被江一祥影响形成,她以前除非必要,否则不会主动去看新闻。电视里的记者正站在北京□□口报到道,最后一句总结陈词后镜头转到播报厅,男播音员翻了一页纸,“下面来看看下一条新闻。”
“g市一医院发现新型流感,现在已经有多名护士和医生遭受感染,目前已经隔离救治……”
举到半空中的水杯突然就顿在那里,许南音抿着嘴角一动不动的看着电视,画面嘈杂而混乱,什么也看不清。脑海里就只不断重复g市一医院的名字。她记得今天是江一祥出差的最后一天,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晚上他就可以到家。
许南音拿过手机刚想拨号,一条新短信就跳了出来,“可能要推迟几天回去,别担心,我没事。”
是江一祥发过来的信息。许南音一字个字一个字的看完,最后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
电视里新闻已经播完在打广告,许南音将手机从新放到茶几上,警长已经吃完它的晚餐,踱步过来蹭着许南音的脚,她伸手揉了揉它的头,警长眯着眼舒服的叫了一声。
她回复,好,我知道了。
原地按下所有的不安。
晚上她做了个梦,梦到那次在德国滑雪出意外的那天。
她小心翼翼的站在山顶,风刮到她的脸上很刺人。唐尼在前面朝她挥着手,许南音举手向他示意了一下。眼前的坡很陡,手一撑就划了下去。一切都很顺利,耳边可以听到唐尼他们的欢呼声,然而,在下一秒,那些欢呼声全变为了尖叫。
急速下滑中她的视野里突然闯入一个红色的身影,许南音根本没有时间去反应,就在那么一刹那,她隔着护目镜看清了那个年轻女孩子脸上的惊慌,那么措不及防的恐惧,那么极致的绝望。不知不觉的许南音偏了重心,她与她相错而过,许南音摔出了滑道,雪地上托出一大段痕迹。接下来的一切来得急剧,身体只能被动的翻滚摔打着,最后她终于停下来了,护目镜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眼前只有灰茫茫的天空,她艰难的控制着脸部的肌肉,朝天空轻叹着笑了一声,其实她还是很不想死的。疼痛还没来得及传达到大脑,她就晕了过去。
传说人死的时候会有一次回光返照,她在闭上眼的那刻的确闪过一些东西,却是快的什么都没看清。
昏迷的那几天,她虽然没清醒意识却是格外活跃。她就像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那个梦里有她的家,她的妈妈会为她一次失败的考试而皱眉生气,她的爸爸会用宽厚温暖的手掌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没关系,白白胖胖的妹妹会仰着头低上珍藏许久的糖果安慰她。
这些都是她夭折的另一种人生。
这个世界没有计量单位,没有一天,一个月,一年,一个世纪。因此它容易破碎崩塌。弱点是那么显而易见,连最浅层次的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在她第一次从昏迷中睁眼看到从窗户那边透进的阳光时,她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曾经看过的一段诗。
无数世人曾凝望于它那茫然散照的绝远的光芒,
这光芒于每人眼中各不相同,
它将以此照亮最末的死者。
对于她而言,那道光就是白桦树身上的光芒,一道没有万丈的光芒。
唐尼说,在手术室里她一度都没有心跳声了,差点要英年早逝。如果在那刻她真的再也醒不过来,她也会平淡接受自己的死去,但是也只有在那刻。
她人生中的伤害总是来得那么温和悄无声息,她还没来得及歇斯底里,就已经学会了忍耐和压抑。黑暗需要光明来拯救。那些被蚕食掉的幸福快乐直到遇见了下一个美好才涌进她的每一个细胞。对她而言,江一祥就是那样一道没有万丈的光芒。
许南音很听话的在家里等着,江一祥发了一条相信我的短信后,余下几天她连打江一祥的电话都打不通。但她也什么都没做,因为他要她相信他。终于在第七天的晚上等到风尘仆仆的江一祥。江一祥站在玄关看着她,许南音离着他几步远也那样看着憔悴而疲劳的他。江一祥什么都没说,额头的刘海长的盖住了他的眉毛,他轻松的冲她笑了。许南音歪着头看了他半响,也跟着了无生息的笑着。
他抱着她低声问,“是不是很担心?”
许南音埋在他怀里,摇摇头,她其实很担心,“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