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波澜再起

无棺之尸 克莱顿·劳森 5204 字 3个月前

在经历了最初的麻痹和晕眩之后,冰冷的水刺入肌肉中,仿佛液体的火焰一般,我的脑子里响起了千万个警铃。在睡梦中逃生是不可能的,我必须醒过来。

我努力地将膝盖顶向胸口,伸手去够捆在脚踝上的东西。那是一根线——一根电灯线,绳结就在我努力伸直的手指前方一点点位置,但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正在加速下沉。

我急忙双脚互蹭,钩掉了脚上的鞋子,奋力抖着线绑成的圈,想把绳结抖到后脚跟处。我没想过这样做会有效,但是很明显,那个家伙捆我的时候很慌忙,绳子有些松了。我的一只脚从结中伸了出来。就在这时,肺里传来一阵剧痛。我疯狂地抖出了另一只脚。随着呼气,胸口的疼痛也减轻了一些。

我的头伸出了水面,而这时,大量的盐水灌进了我的口中,我窒息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口吞下了海水和空气。我用尽全身力气在波浪中抬起我的脸,以免吞进海水。我每吸一口空气,海浪都用力地拍着我的脸。然后,我看到书房窗户里有灯光。身上厚厚的冬衣浸满了水,压得我没法抬起胳膊游泳。我缓慢地划着水,意识到灯光比看起来的距离还要遥远,离岸潮则以惊人的速度将我推离那星星点点点的灯光。

我狂暴地踢打着,往肺里压进空气。在我甩掉紧贴在身上的厚重棉衣时,我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着浮在水面上,有好几次差点去见大卫·琼斯【注:俗语,意思就是葬身大海。大卫·琼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女海神赐予他不死的身体,他则用女海神赠送的船只航行海上,将死难者的灵魂不断载往冥界。】了。

下一次,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宁愿选择被塞进棺材里,也不愿意被困在这又硬又湿的厚衣服地牢里了。挣扎着,衣服差点把我的胳膊和后背捆成了一团。我几乎放弃了,至少我想过放弃了。但我的胳膊和肩膀好像不是我自己的,它们不自觉地挣扎着,拼死抵抗着,终于脱掉了外套。

不久之后,我终于彻底露出了水面,然后开始费劲地使用自由泳的泳姿往岸边挪去。我忽然发现前方的灯灭了,深受打击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游错了方向。我奋力浮起来,转过身,挣扎着抬起头,看到房子不远处,有个伸入海中的长台子。

我游到离平台一半远的地方,听到了一声枪响——紧接又响了两声。

最先涌入我脑中的想法,就是书房里袭击我的那个人发现我尚未死,正打算要了我的性命。但是接着,我伸头望向上面,发现窗户的黑框。书房的窗户是关着的,里面亮着黄黄的灯光。

我一只眼盯着那儿,费力地游着,准备如果有必要的话,随时潜入水中,看看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对我做了些什么。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活着回到宅子里,把那个混蛋揪出来!

最终,用完了最后一点力量,我到了岸边,然后倒下了。我用尽全力爬下走廊,但是胳膊早已筋疲力尽了。我停了下来,趴在原地,集中精神冷静下来,等到积累了点力量,又继续向前挪动着。

就在我移动的时候,头顶书房的窗户突然打开了,一个人的身子伸了出来。手电筒的光柱洒在乌黑的海面上,最后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绝望地等待着一声枪响。

然而,枪声没有传来,倒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警官!就在外面!水里有一个人!”

警官!看起来我是得救了。我一下放松了,瘫软在水中。

不久,咣当咣当砸着地板的脚步声传来,一道光束照着我的脸。一只长胳膊伸了下来,手抓住了我的腕子。

马里尼的声音响起:“罗斯!你还好吧?”

那种宽慰的感觉真是美妙,而我的回答既微弱,又带着些许自嘲。“哦,当——然,”我说,“来——来吧。水里真——舒服。”

马里尼的声音中也带着无比宽慰的心情。“我真的快要吓死了,刚刚一直找不到你。你这回也表演了一次消失诡计,魔术看起来进行得很顺利啊?”

“是啊,我差——差点回不来了。把我拖——拖出去!”

这时警官也来了,他们俩合力把我抬了起来。马里尼脱下他的大衣,盖在我的身上。他们俩一人一边,急匆匆地把我运到了前门。

当我们到了大厅的灯下,警官咕哝着:“呃,我的天呐……”

这位警官居然是上周给我开交通罚单的那位老朋友,勒夫乔伊。这次我真该亲他一口了。

当他们把我抬上楼的时候,我听到菲利普在打电话,他声音颤抖着要求哈格德医生立即赶来。而马里尼顺便问他要了毯子、热水和急救箱。

头顶上的灯不知道被谁修好了。高尔特和唐宁站在那儿,盯着我,凯瑟琳盯着我看了一眼,立即向唐宁要了马里尼刚刚提到的那些东西。

书房的门开着,门口站着那个刚刚用手电筒发现了我的人。他是个个子瘦长的家伙,一脸严肃的表情。他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打磨。

“你,”他问道,“到底是谁?”

“我的朋友,”马里尼连忙说,“等会儿再解释。我们现

在得让他——”

“是个名叫哈特的家伙,副探长,”勒夫乔伊说道,然后概括了一下我最近的犯罪纪录,“上周我逮到他超速行驶。”

他也许还说了许多别的事,但我不知道。我盯着副探长的背影,望向书房里。这一眼的冲击,比刚刚冷水的冲击还让我感到惊愕。地板上躺着两具尸体!

杜德利·沃尔夫四肢伸展地躺卧着,然而脸却以某种惊人的姿势扭曲着向下。他的身下是一摊暗色的污迹。在他身后,倒着的是穿着白玫瑰睡袍的安妮·沃尔夫。窗帘在窗口轻微地抖动着,这是这房间里唯一动的东西。

我看了看副探长,他严厉的眼神就像外面冰冷的海水一样。

“死了?”我问。 棒槌学 堂·出品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对此,你知道些什么?”

“什——什么也不知道,”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自信,但是我上下打架的牙齿毁坏了这种表现,“我听——听到了枪声。就这样。我正奋——奋力把头抬——抬得高过水面。”

“你是怎么从这儿出去的?为什么——”

马里尼打断了他的话:“副探长,如果他死于肺炎,你就少了一个重要的证人了。二十分钟之后再讯问他吧。我要——”

副探长不得不对马里尼的话让步。他转过身,推开沃尔夫卧室的门,打开灯,说道:“好吧,警官,就在这儿。看住他,让他在这儿化冻吧。”

勒夫乔伊和我冲进了房间。马里尼也想跟着进去,但是被副探长挡在了门外:“你不行。菲利普可以帮他。我要知道你是谁,你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对该死的开锁技术这么了解,为什么——”

然后,门关上了。“你——你的领导,”勒夫乔伊正帮我除去身上的湿衣服时,我对他说,“对我——我们两个的问题很感兴趣啊。”

“啊?”他从我裤子里发现了那把左轮手枪,叫了一声,“他可不是唯一一个好奇的人。”

下面半个小时,我在解冻。等到我身上干了之后,勒夫乔伊和菲利普把我搬到铺着毯子的暖床上,给我裹上厚厚的被子,并为我倒了一杯威士忌。

房子里非常嘈杂,外面不时响起警车的警报器声。不久,一个个子矮矮满脸忧愁的家伙进了房间,想必他就是哈格德医生。他仔细看了一下我的头部,然后给我全身做了简单的检查,下了结论:“你会没事的。睡一会儿吧。”

我累坏了。我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和每一块肌肉都筋疲力尽了。但是此时此刻,我最想做的事却不是蒙头睡一大觉。我用微弱的声音问哈格德医生:“书房里出了什么事?我要搞清楚——”

但是该死的盖世太保开始行动了。勒夫乔伊对医生摇了摇头,领着他走到窗户边。我不喜欢他的态度。他们在窗户边开了会儿耳语会议,接着哈格德医生离开了房间,勒夫乔伊锁上了他身后的门。这看起来太让人怀疑了。

“现在看着我,警官,”我认真地说,“你和副探长就因为我随身带着把枪而下了某种结论?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我请个律师吗?”

“我不知道,”他也同样认真地说着,但声音里有些不自信,“你听医生的话吧。他叫你睡一会儿。现在就开始睡吧。”他递给我另一杯二十年陈酿的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