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绍霆微微侧过脸，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含着水一般澄澈的双眸。

翩翩见他不出声，有点着急。

她也知道怀孕了还吃生冷的东西不好，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胃口超级好，虽然偶尔有点恶心的反应，但都只是一小会儿，恶心过去了就只感觉肚子饿，想吃的东西特别多，嘴馋起来连自己都震惊。

她觉得吃一球冰淇淋没什么的，但是她理解季绍霆的心情，不希望他因此不悦。

女孩忐忑的小动作被他看在眼里，他抬手，揉了揉翩翩的脑袋。

他的翩翩，其实，年纪还那么小。她在家里穿着居家服的样子，就像一个粉嘟嘟的中学生渤。

如果不是她坚持，他根本不愿让她在这种年纪就当妈妈。

他久久都没有说话，翩翩只当他是真的生气了，小手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声音可怜兮兮的，“老公，对不起，以后我再不乱吃东西了，不要不理我嘛……”

季绍霆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不该勉强，翩翩还小呢，还在长身体，想吃什么就吃吧。”

女孩松了口气，但是又觉得有些惭愧，她钻进男人怀里，抱紧他精壮的腰，娇滴滴地撒着娇。

……

翩翩在他怀里闹了一会儿，就发现他今晚话很少，大约是忙碌一天之后又应酬，所以很累吧？

她抬起脸亲了亲他的下巴，被他从下颌处冒出的浅浅一层胡渣扎得痒痒的，她讨好地道，“老公，你累了吧，你喝杯茶，我回房给你放洗澡水。”

翩翩说完就从他身上爬下去，小碎步跑上楼了。

……

季绍霆推开主卧的浴室门时，穿着粉色居家服的小孕妇正半跪在硕大的双人浴缸前，动作略显笨拙地调试水温。

季绍霆瞧见她穿着薄薄的裤子，就这么跪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上前拖住她后腰，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抱了起来。

翩翩在他怀里“咯咯”地笑，湿哒哒地小手先是圈住了他的脖子，复又帮他解开衬衫的纽扣。

扣子被她一颗一颗解完，男人把她轻放落地，曲起食指轻刮她鼻尖。

今晚的小姑娘委实软萌可爱，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声线蛊惑迷人，“宝宝，要一起吗？”

翩翩的视线随着他落到了浴缸边上，小脸登时燃烧起来。

她轻咬着下唇，小脑袋轻轻摇晃，“不要了，我，我洗过了……”

……

季绍霆换好睡袍走出浴室时，翩翩躺在床上看美剧，已经看困了小睡了一阵。

听见他走出来自然就醒了。

他在床边坐下，翩翩便乖巧伶俐凑上去，枕在他大腿上。

“老公，为什么宝宝长大这么慢呢，我肚子里好像没什么感觉，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她头顶上方的男人，静默了许久。

他许久才给她回应，摸了摸她的额头，“宝宝还太小了，只有零点几厘米。”

“啊，这么小吗？”

“嗯。”

翩翩认真地看了看他的眼睛。

总觉得他今晚……心情不大好？

翩翩抬起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过度敏感。

她不晓得季绍霆是心里有事，抑或是身体疲惫，她不敢多说话，只想显得自己乖巧懂事一些。

……

主卧内陷入看似平静的沉默。

翩翩迷迷糊糊的，几乎要睡着了，可季绍霆忽然唤了她一声，“宝宝。”

“嗯？”女孩睁开眼睛。

男人的眼神晦涩不明，喉咙仿佛被黏住一般。

翩翩从未见过他这样犹豫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慌。

他温热的大掌缓缓滑落她尚且平坦的小腹。

他的手那样温暖，可翩翩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她好像突然生出一股强烈预感，她觉得害怕，小手覆盖上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大手。

“绍霆……”

季绍霆终于开口，“宝宝，我重新考虑过生宝宝这件大事，总觉得，你还太小，这时候生……的确太早了些，所以，我们晚些，晚些再要孩子，好不好？”

“什么？”翩翩小脸骤然惨白，连带着粉嫩的唇瓣都失了血色，她不受自控一般将他的手掌从自己小腹上挪开……

“我不明白……”翩翩轻微动了下没有血色的嘴唇，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着。

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即便，即便她肯定自己已经听见了，并且没有听错，她听得很清楚。

“宝宝，你冷静些，先听我说，拜托你冷静一些。”季绍霆很怕她太过激动，握紧了她发凉的小手，看着她注满液体的眼睛，“你自己还是个孩子，现在怀孕只是初期，才只有4

tang0天，你还没有开始受罪，你太小了，你不明白生下一个孩子要受很多罪吃很多苦，

我舍不得，我希望翩翩永远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

她也想冷静，但是她做不到。

她重重地甩开季绍霆的手，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郑重而绝望地问，“你是认真的吗？”

男人略一沉吟，点了头，“其实，我们这样恩爱，过二人世界难道不好吗，即便永远没有宝宝，我们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开心，翩翩，你永远是我的小宝宝，我会把对小孩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你身上。”

翩翩湿了眼眶。

她心里是震惊而恐惧的，她的眼睛里没有了温柔和甜美，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绝望。

她声线苦涩，“你的意思是，你想通了，暂时还不想要孩子，也或许……永远都不要孩子也可以，但是，但是我已经怀孕了，宝宝已经在我肚子里长大，你现在……你现在是要让我去堕胎么？！季绍霆，你是不是疯了？“

季绍霆满目都是无法掩饰的心疼，他伸长手臂，把翩翩娇小的身躯圈进自己怀里，手掌一下又一下温柔而耐心地抚着她的背，“宝宝，你冷静一些，别这样，你这样，我很心疼。”

求求你，我的心肝，不要让我这样切肤地感受着我对你的伤害。

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是销魂蚀骨，抑或是作茧自缚？

……

翩翩整个人已经崩溃了，她哭不出来，眼睛里干干的，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干涸了一般。

她被季绍霆紧紧地箍在怀里，周身逼仄，感觉喘不过气来。

但是她浑身都失了力气，四肢绵软无力，她根本已经没有力气试图挣脱他。

翩翩的脸色看起来太可怕了，他试图哄她，大掌轻抚着她的头发，“宝宝，孩子现在还非常渺小，零点几厘米，它不会有任何痛苦，你相信我……”

翩翩抬起脸看着他，她两只小手都握紧成拳。

眸光中，难以隐藏的恨意。

她幽幽地回了他一句，“无论宝宝有多大，它是我肚子里的一块肉。”

季绍霆身体僵硬，面部亦是。

她似乎是不屑地笑了一下，“季绍霆，你唤我‘宝宝’，什么是宝？我肚子里那一块肉，无论多大，都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我既然有了它，我绝对不可能试图伤害它，更不可能试图剥夺它生存的权利。我没有这个资格，你，更没有。”

女孩非常严肃，在这一瞬，她仿佛已经是一个护犊的年轻妈妈。

“我是你的宝，它是我的宝，如果你要我剜掉我身上的一块肉，彼此彼此，你也要付出同等的代价，你也会失去……你的宝。”

“翩翩，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男人的声线极为沉痛。

翩翩决绝地直视他的眼睛。

她在他深色的眸子中看得见痛苦和难耐，却看不见悔意。

他没有后悔的意思。

或许，这真的是他深思熟虑许久，才对她开口的话吧。

早知如此，他又是何必，何必令自己怀上这个孩子呢。

翩翩问他，“今晚，你不是同八省的省长们共进晚餐，对吧？”

“无论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无论你现在所做的决定是不是思想斗争了许久，是你给我的最终答案。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季绍霆，我必须向你表达我的立场，肚子里的宝宝，我一定要生下来。”

季绍霆眉头紧锁，盯着她倔强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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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你是否会掐着我的脖子逼我去医院堕胎【她是玩具？】

“翩翩！”他摇头，神色痛苦，“你不要用这样的话来吓唬我，翩翩，人内心都是肉长的。”

女孩盯着他的眼睛，终于，捂着嘴，哭了出来。

这仿佛是一场噩梦，一场突如其来而又莫名其妙的噩梦佐。

将她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疼爱着的季先生突然对她说：我们不要宝宝了，我们过恩爱的二人世界，你去把孩子打了吧。

她当然想和季先生过一辈子，甜甜蜜蜜的一辈子。

可是他不要孩子……

这是有违自然有违人性更有违母性本能的打算。

翩翩现在就在想，如果一开始，如果从一开始她就了解季绍霆的观念和对生育的态度，她应该可以慢慢调整，到现在为止或许早就调整好了。

她一定会选择和他过一辈子，不考虑生孩子渤。

可是他分明是给了她希望的，她现在已经怀孕了……

但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觉得季绍霆很不喜欢孩子，很厌烦孩子。

包括她怀孕之后，他表现出的即将为人父的欣喜，包括对她的过度小心过度保护，这难道不都是一个父亲对未出世的宝宝的爱意么？

难道，她的感觉一直是错的……

……

她瘫软无力地坐在床边，她沉默了许久，思索了许久。

如果说感觉可以欺骗人，如果说或许她的想象和脑补与季绍霆真实的内心感受并不一致，这还勉强能够说得通。

毕竟即便夫妻再恩爱，也终究是两个人，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心意相通。

但是每天清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有一直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

她最近时不时都在抱怨为什么肚子里的娃一点动静也没有有，他总是安抚她，还小呢，只是一个小小胚胎，再过几个月才会有明显的动静。

道理他都懂，可他也会忍不住去摸她的肚子，仿佛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存在，难道这不是本能的父爱么？

好，就算她每天清晨时都是在做梦，就算这一切根本都不存在。

那么记忆呢，难道她的记忆也会说谎么？！

……

翩翩对于不太愉快的事情，记忆非常清晰。

当年她曾经在根本不知晓自己怀孕的情况下，早早孕流产，没了一个非常小的宝宝。

当时她甚至肚子都不疼，一点痛苦也没有，整个人的感觉都是懵的。当时她实在太小了。，傻得冒泡，甚至都没有想过不做措施，自己非常容易怀孕这件事。

她是震惊的也是茫然的，但是季绍霆似乎是痛苦的。

他甚至怀疑她是在知情的情况下故意不要生宝宝的。

翩翩脑海中甚至记得他当时脸上的表情。

她无法相信他是能够对自己的至亲骨肉毫无感情的冷酷之人。

而且就在前不久，他对自己解释结扎的原因时。

他说过，如果不小心怀上了，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去堕胎的。

……

翩翩终于冷静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的反应也很伤人。

也许，也许他真的有难言之隐？

翩翩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她心中怀着一线希望，“老公，你对我说的话，实在太突然了。其实在今天以前……你和我一样，都是非常期待宝宝降生的，对么？所以是在今天，今天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让你突然做出了这个决定。老公，我们是夫妻，你不久前才向我承诺过，会把我当做你的妻子，和我分享你的内心世界，不会一味地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绍霆，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身体有恙，不适合生育宝宝？”

她强忍着眼泪，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遇事冷静。

他一直希望她成熟……成熟稳重，不要动不动就冒冒失失。

她现在想要努力做到他满意的样子。

究竟要多么成熟多么稳重，才有希望获准生下这个宝宝呢。

其实她很茫然，也很无助。

她用那么渴求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能够给自己回答。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然而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轻摁着她的脑袋，将她的头贴进自己怀里，让她的脸贴在他胸口上——

他什么都不肯说。

翩翩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嚎啕大哭的声音。

她已经竭力压抑，但仍是发出阵阵压抑的抽泣声。

如此悲戚，如此无力。

她把季绍霆的睡袍前襟哭湿了。

而她并不知道，她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锋利的刺刀，生生扎进他的心脏。

如果有第二种选择，他一定不会这样伤她。

……

她终于哭得累了，也许是终于认了命。

她从他怀里艰难地直起身子，抬起脸望着他。

男人习惯性地想替她拭泪，却被她闪身避开，她自己用手背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液体。

“季绍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究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你做出如此残酷的决定，如果真的有难言之隐，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向我坦白，或者……让我同你一起分担，让我陪你一起痛苦。”

季绍霆眉头紧锁，脸上疲态尽现，他摸了摸女孩冰冷的小脸，摇头，不语。

翩翩仿佛料到他既然不肯说，那么最终也不会说的，恐怕就算她以死相逼，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她冲他扯出一抹笑容。本该明艳夺目，可此时此刻此种境地，这抹笑显得极为伤感。

她强忍着泪，固执地追问，“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诚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