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可还是把那番话记住了。
周末的时候孩子们都没有来。蔡玉的咳嗽一直没好,苏措不让她动,坚持着自己去溪边打水回来做饭。
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不冷不热,阳光铺满大地,清冽的溪水缓缓流淌。颜色各异的石子均匀而安静地伏在水里,在波光下几乎要变成鱼游动起来。她从衣兜里拿出那只空药瓶反复的看,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这半年来来的积累的疲惫一下子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疼痛像岩浆般蔓延横流,她头痛欲裂。为什么会忽然这样,她找不到答案。她扶着树想站起来,可是一站起来就跌坐回去。
忽然眼前出现一只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是一只似曾相识的手。苏措微微抬起头,耳中轰然一响,眼睛一花。他穿着长长的风衣,有着一张英俊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脸;阳光照到他身上,头发,面孔上的五官,褐色风衣上细密的纹路,指尖都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呵,好像是谁说过的,如果需要给阳光做广告,他就是最好的代言人?
陈子嘉弯着腰,深邃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把手递过来。
顷刻间苏措大脑不能思考,她缓慢的伸出手去,仿佛是探究未知世界那样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碰到他指尖的一霎那时她感受到了炙热的温度,那温度使得她浑身一惊,又触电般的弹开;不过对面的人丝毫没给她躲开的机会,苏措只感觉手被紧紧握住,一股巨大的力量那炙热又略带湿意的手心中传来,她什么都来来不及想身子蓦然被架空,在她以为自己掉下去的时候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来了?”苏措偏一偏头,轻轻的说,她已经想不到任何词语。
他的下巴磕在她肩膀上,呼吸声也在耳畔,那么温暖的怀抱;苏措忽然不想动了也不想挣扎,她靠在陈子嘉的肩头,闻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我说过的,一毕业就会回来。我会来看你还在不在。”陈子嘉语气平静,但是又是确凿而果断,仿佛有金石之音。他左手环着她的腰,本来环着她肩头的右手则松开,续而抚上她的脸颊。她跟以前比没有任何任何变化,一张脸还是只有巴掌大,皮肤还是苍白的缺少血色,那双眼睛也还是一样,灵气逼人;写满让人心疼的疲惫。
“阿措,你瘦了。”陈子嘉从容微笑着,手上却加大了一点力度。他舍不得放开她。
苏措同样打量着他。两个人面孔离得那么近,近到似乎超出了安全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对方眼底的每屡变化。
时光从不客气的,哪怕只有三四年,可那依然是时光,从来不会像风一样过而无痕,这三四年的时间改变了他。他的眼睛变了,他也变了。苏措昏沉沉的想,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依然是温文尔雅的,不过那些东西随着时光潜入了潜入了那漂亮的深邃的眼睛后面,潜入了风衣下面的身体里,藏在她看不清楚的角落里。
这个时候,苏措终于才意识这个拥抱到底出了问题,她浑身不由自主的开始僵硬,却强自挑上了一丝笑,侧头说:“放开我吧。”
陈子嘉神情平静,专注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打量她,可却让苏措觉得他在寻找什么。半晌之后,他微笑着松开手。
苏措向他点头示意,然后经过他身边去提那只打满水的桶。陈子嘉审视的看一眼她,大步走过去抢先一步把桶提起来,顺着山间小路往外走,她跟在他身后,发现他一步都没有走错。
苏措都没有开口,她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刚刚被他怀抱捂热的身体再次急速的冷却下去。她不是因为没有话说,而是因为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论说哪句都不对。从他出现在这里,似乎她就一直错下去。
蔡玉正在操场上打转,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立刻拉着苏措到一边解释说:“他刚刚来找你,我就说你在后面打水,把路指给他。”
苏措晓得咳嗽没有好吹不得风,而操场上风又大,她推着她进了屋子,说:“不变成肺炎你不甘心吗?学校只有你一个人,看病又那么不方便。”
“他刚刚出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都以为是做梦,”蔡玉问,“彬彬有礼的问我你在哪里,问我你好不好。他是谁?”
“是我哥哥的同学。”苏措不高不低的答了一句。
蔡玉不是个多事的人,可是看到苏措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没了,一下子面沉似水,顿时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目前看来,他是一个人来的。苏措烧完水从厨房出来,看到陈子嘉立在操场上,凝视远方的连绵不断的状似蜿蜒巨龙般的山峦,阳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
苏措坐在操场边上的大石块,轻微的动作惊动了陈子嘉,他走过来,苏措让出身畔的位子。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苏措微笑着问他,“而且没在美国?”
“我修满了学分,提前一年毕业,今年八月回来的,”陈子嘉说,“我爸爸身体出了点问题,又因为工作的事情,耽误两个月才来这里。”
苏措压根没问他在哪里工作,目光蜻蜓点水的掠过他身上的风衣,那件衣服大概是她大半年的补助吧。她微笑着问:“既然能提前毕业,你成绩很好吧。”
陈子嘉神情淡然的一笑,说:“毕业的时候是学院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