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背肌一阵轻微的抽动,本已渐渐愈合的伤口又渗出细细的血珠。
石矶以指尖抹了一粒血珠,放在自己鲜红的舌尖上,细细品味,唇角漾起一抹笑意,在楚寒耳边道:“还有,这纪若尘究竟是何来历,为何顾清一见他就愿以身相许呢?如今许多人都在传言纪若尘乃是谪仙转世。既然这么多人都知道了,那么他十之八九就不是谪仙。但他出身来历中必是有玄虚的。这当中玄虚,道德宗几位真人是知道的,我宗几位师祖也该是知道的,顾清更不会不知晓。可是你知道吗?虽然几位师祖都推许你为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可是这种大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石矶双臂环上了楚寒的肩,整个人都贴在楚寒的背上,道:“你难道……真想看着他们洞房花烛,合籍双修?”
轰的一声,一池潭水忽然冲天而起,在空中蒸发得干干净净。
楚寒长身而起,挥手一招,衣物就从数丈外飞来。他从容穿好衣服,即举步向前行去。
石矶在他身后叫道:“你要去哪!你的伤还没好呢!”
楚寒足下不停,头也不回,淡定地道:“不论她如何对我,我答应过她的事,总是要办到的。”
石矶立在空空如也的水潭中,气得顿了顿足。她恼了一刻,忽然又是一笑,抓起衣服,追着楚寒而去。
数日之后,道德宗诸真人已携众弟子回归西玄山。与离山时的意气风发不同,回山时人人肃容屏息,默然不语。四名道士抬着一具黑檀木匣,上铺玄色织锦缎,沿着青玉长阶,一步步踏进道德了主殿。木匣中睡着的即是太璇峰之首,八脉真人之一的张景霄真人。
紫阳与诸真人行在队伍最后,均没有驭气飞行,而是与寻常弟子一样,一步步行上山去。黄星蓝行于真人中间,不动声色,仅是面色苍白得有些异常。
这一日,太上道德宫鸣示晚课的钟声仅仅响了一声。
整个太上道德宫中静悄悄的一片,有弟子擦肩而过时,也仅仅是互望一眼而已。
入夜时分,诸真人又齐聚三清殿议事,这一回黄星蓝也坐于殿中。
莫干峰上,阴云密布,不见星,不显月。
黄星蓝整了整仪容,起身向紫阳真人行了一礼,道:“事已至此,还请紫阳真人以全宗大局为重。夫君之躯就葬在太璇峰上吧。我意已决,还请紫阳真人成全!”
紫阳望了望面容平静的黄星蓝,抚须沉吟良久,方道:“此事且容我再想想,你先行回太璇宫歇息吧,景霄真人之躯先置于碧水寒潭中,以免受暑气阴湿侵扰之苦。”
黄星蓝向诸位真人施了一礼,就离殿而去。
当日景霄真人遇袭坠落,诸真人立刻察觉,紫阳真人当即放弃追踪神州气运图,移动参星御天大阵,护住了景霄真人躯体。好在其它修道者贪宝心切,大多追着神州气运图去了,未能趁机痛下杀手。
诸真人检视过景霄真人的伤势后,均是面色凝重。这一剑凶厉狠绝,下手之人修为极高,一剑之下尽断景霄真人气机,三魂七魄也催化得七七八八。景霄真人仅仅是依着修为深湛,方能保得一点元神不散。
黄星蓝修为道行和诸脉真人实也相去无几,看过景霄伤势之后,已然心中有数。道德宗诸真人合力,再耗上五件镇宗异宝,或可救得景霄。但即使回天有术,张景霄也定是道行全失,从此沦为凡人。洛阳一役,道德宗结下仇家非少,在这种时候要诸真人大损道行,又未必能救得回景霄,实是有些因小失大。况且日后与诸派相争,真人们有所损伤在所难免,施救景霄须用的五样至宝,至少可救得两位垂死的真人回来。
适才紫阳真人和黄星蓝就景霄真人之事已争了半天,紫阳要救,黄星蓝坚决不允。此时黄星蓝虽已离去,诸真人依然默然不语。于情理上,自然当救景霄,于大局上却不应如此。两相权衡,无论作何抉择,均是如此之难。不知不觉间,诸位真人均望向了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长眉紧锁,只道了一声押后再议,诸真人即各自散去。
紫阳独坐殿中,沉思片刻,起身前往后山,不多时已登上后山主峰,立在一座孤零零的松木小殿中。殿中简单而整洁,惟有一座神坛,一张供案,一个座垫而已。神坛上挂着广成子祖师的一幅画像,供案上一对香烛,一尊香鼎,另有一口小小铜钟。
紫阳真人在香鼎中添了一柱香,拜过了广成祖师,然后取过铜槌,当当当的在钟上敲了三记,方在座垫上盘膝坐下。
过不多时,供案上袅袅香烟中现出一位尺余高的小人,看衣着装束,正是紫微真人。此乃是紫微真人运神通所化的身外之身,藉此现形,好与紫阳真人对话。此时紫微真人已近飞升,真身本体深藏在这间木殿下方千丈深处,直至飞升一刻,再也不会出关。这等死关乃是玉清真诀中极高的境界,若得勘破飞升,则仙班品秩不低。然则这死关虽不受外物所扰,却须得独力对抗天劫心魔,凶险处更甚于寻常飞升。
紫阳缓缓地道:“打扰掌教清修了,我此次前来,
乃是为了景霄之事。”
紫微闭目不语,片刻后双目始开,道:“景霄是救得回的,只是一身道行却是保不住了。师兄以为如何?”
紫阳抚须道:“当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