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红日(肆六) 肆六 3002 字 4个月前

字字句句都是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写尽了一个父亲无力而又无奈情绪。

曹雁禾看完整篇信,眉头越皱越深,眉心拧成一团,手握信纸的手捏紧纸张而又放开,角落微微皱起了边角。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隋谦宇问他。

曹雁禾将信纸对折,再对折,折成方方正正的模样放进信封里,铺放在桌面上,“还能活多久?”他看着隋谦宇,问了一句。

“咋天我去看了一眼,已经吃不下饭了,就掉着一口气,半死不活的。”

曹雁禾没想签这份协议,师徒之恩确实无以为报,却又不是用金钱来衡量这个价值,签协议像是保障此时又像是镣铐,不管签与不签,都不是一个好结果,签了像是为了遗产而不得不实行承诺,不签又像是对师徒之情冷血无情,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是将人摆在摊上反复翻烤。

“你说这怎么整?竟出一些难题,要说照顾女儿不就是托付一声的事儿,非得搞这么一出,这不是为难人嘛!”隋谦宇拍手连叫,表情苦闷,拧成一团。

“还能怎么办?只能做选择。”

“…草,做啥选择?怎么选?这比我女朋友和我妈同时掉水了还难选。”

当世纪难题遇上人性选择,还是输了一截。

第18章

卉南人民医院位置居于闹市城中央,对面是商场,左右两边都是夜市摊,一到夜晚及其热闹。正中拦着铝合电动的伸缩门,开了一半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都是这条道,往里走五百米耸立高楼便是门诊部,人流最多最为喧吵,往前往后都是人挤人,背贴着背,额头发隙里都是密密层层的汗珠,缝里吹来的风都夹杂着汗臭脚臭味。

医院不是一个叫人高兴的地方,生老病死都经过它的见证,见过人生,见过人死,见过许多悲欢离合,独独就它免疫了一堆影响人的情绪,不觉悲伤,不觉欢喜。

鞠平山得了脑瘤,到了晚期的地步,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活了,搁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自个花钱请了陪护,身边除了俩徒弟一闺女,再没个亲人,除了请人没个更好的办法。

往住院部走需要穿过人山人海的门诊大厅,走个对穿便是住院部,楼外种了好几颗粗壮的树,上头是郁葱的茂叶,风吹茂林,隔片片叶隙之间泄入一捋一捋柔光,浮光灿烂,人却生出别样多的烦闷心事。

“..等等…万一老头逼着在里面做选择怎么办?”

曹雁禾刚要推门进去,隋谦宇伸手拦住他,温湿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捏紧了又松开。

曹雁禾笑他:“怕什么?又不是逼着你去陪他死。”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你是懂老头的,性格强硬得要死。”隋谦宇正声厉色,守着曹雁禾,迟迟不让他推门。

“他就一病人,还能用强的?”

“我这不是提前预防嘛!万一他真逼着我俩签那个什么狗屁…财产继承协议,你说怎么办?”

曹雁禾大手一挥,顺势将他的手拍落,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虚眯着眼又说:“你跟我说句实话,抛开落落那一层,你到底想不想要老鞠的那个店。”

隋谦宇当断摇头“我要它那店做什么?我自个在卉南还有两个店,可没再多心思去管店了。”单肩一倒,椅着门边的白墙上,横生一想接着说:“至于落落,咱们俩是看着她长大的,也算是她哥哥,就算老鞠不说,那肯定也得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拍拍胸脯巨力保证,倏然话锋又一转,眼神黢黑,“这事啊,也怪老鞠对咱们俩的充分不信任,不然哪来这么多事。”

“他做这事也是情有可原,你想一想,要是你有这么个女儿,哪天你要是走了,你能放得下心?”

他将自己的财产作为照顾女儿的唯一筹码,其实想一想也是无可厚非,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曹雁禾拧了拧沉甸甸的礼装盒,朝隋谦宇笑一笑,伸手搭在门沿上,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鞠平山住的双人房,中间一道布帘子将病房隔成两道,他住里头靠窗位置,正好迎着窗外的阳光,将屋内照得通亮,曹雁禾走在前隋谦宇在后,吧嗒吧嗒一步一步往靠窗的床位走,屋内听声的都抬头朝他们一望。

请来的护工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发髻两边花白,慈眉善目,笑起来更是眼见的善意,说起话来本地口音极重,土话又多,连曹雁禾都得听几遍才能听懂。

瞧见曹雁禾和隋谦宇,眼眸里满是笑意,“哟,你们俩又来看师傅了?”拉拢病房里的塑胶凳子,摆在他们的腿根前,“都坐,别站着。”

曹雁禾将手里的牛奶水果往病床旁的柜台上一放,转头看了眼鞠平山,微闭双眼,脸色苍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眼圈凹陷得厉害,再加上颧骨突出,看着只剩一层皮包着骨,与昔日傲气强硬的鞠平山差别甚大。

他伸手拢一拢被褥将鞠平山裸露在外的手盖上,过了好一会才返回位置上坐着。

陪护的黄阿姨轻手轻脚走到床沿边上,弯腰伸手轻轻去拍鞠平山的肩,“老鞠,你俩徒弟又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