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走来一位高个瘦精的少年,剃了寸头,双手插兜,像是混迹社会的青年,暗里走向光明之处,也逐渐看清门口的局势,他下意识将兜里的手握在腹部,叫了声“郑老师”。
肖玉词刚来不熟,他没教过的学生一般都记不清,也很少有其他班的同学会认识他,所以下意识的就会觉得他是个学生。
肖玉词坐在郑辉旁边,坐一会又扭了扭屁股,换个方式坐,实木做的凳子,又硬又窄,压得骨头都疼。
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握着笔杆,写下日期,就等着郑辉问话,他一字一句都记进去。
两个人老人年纪大,耳朵不好,一个问题喊了半天才听得进去,问了家庭情况,兄弟姐妹几何?转而又问了在家学习情况,成绩好坏等问题,肖玉词提着笔一字一句写的清清楚楚,他的字很好看,清秀俊丽,和人一样,软而有力。
同样的问题套路总共问了三四家,村里在镇上读书的人不多,初中生更是少之又少,有些一样大的小孩,都已经开始成家立业,出门务工,帮家里分担重任。
这里的年轻人很少,留守儿童居多,大多都是在读小学的孩子,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就算有几家大人在,也都丝毫不在乎孩子的读书的成绩,家长对于书本的认识浅,孩子求知淡薄,以至于扬昌的学业难以有成就。
还剩最后一家,不在村里,住的地方离村里有点距离,需要翻过半座山,等到半山腰时肖玉词软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休..休息一会,郑老师。”
“年轻人多锻炼身体,这才哪到哪,就虚得不行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郑辉还是拧了瓶盖,递了水给他。
“成,怪我虚,真的走不动了,就坐一会。”
他喝了一口水,朝着日落的方向看,红日又入山头,渲染一片天空。
郑辉插着腰,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行,那咱们就坐一会。”
扬昌哪哪都不好,可是它空气好,也漂亮,人们总想翻越大山,去更辽阔的世界,可是停下来回头望一望,它也是许多人的梦想。
山间云雾缭绕,落日尤美,像沁染的一笔水彩画,每一处都好看极致。
两人休息不过十分钟,又赶时间出发,今儿还要赶回扬昌,时间紧迫,不得过多耽搁。
下了坡就是几户人家,地也偏,环境也差,土坯起的房子,两间小屋,一间做饭,一间睡觉,家里几口人都挤一个屋子里头,不分男女。
肖玉词对这个女学生有影响,自己班里的,不爱说话,整日里就坐在角落,肖玉词上课时她就坐着,不动笔也不说话,要到做练习题了才慢悠悠动几下。
与别家不同的是,这家父母都在家,家里老人也都去世了,养了四个孩子,两个女孩,两个男孩。
肖玉词以为这应该算是比较好沟通的一家,可是当郑辉一开口提要做家访,家里女人的脸色就垮了下来,也不热情,转身称忙就走,倒是男人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将人请进屋。
家里没有凳子,席地而坐,肖玉词盘着腿,扭了扭身子找个舒服的姿势坐,掏出笔杆等着郑辉问。
问到家庭情况还好,男人也都一一回答,问到成绩上,男人摸了摸脖子,笑着说“成绩好不好的不要紧,能认几个字就行。”
肖玉词微蹙着眉,握笔的手突然一顿,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男人,低头写了个“家长不重视学生成绩”。
接连说了几个学生在学校的情况,家长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能学就学,学不进就拉倒,还说什么女孩读书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嫁出去,合着是已经物色好夫家了?就等着明年毕业嫁人?
肖玉词臭着脸,在本子上又写下“家长没文化,耽误学生身心发展。”
写完倏然放下笔,啪嗒一声合上笔记本,吓得郑辉和对面的男人转头盯着肖玉词。
“这位家长,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态度是错误的,不仅害了学生,还害了你自己,要是所有家长都像你一样,那么这些学生一辈子都不可能进步了,”
郑辉扯了扯肖玉词的衣服,甩了几次眼色都不管用,赶紧出声阻止“抱歉啊,这位老师是新来的,不了解情况,瞎说的。”转头又拉住肖玉词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说话。
男人先是一副茫然而后转为震惊,刚要开口,屋外筛着豆子的女人抱着簸箕进屋,提着鸭嗓开口。
“哎呦,你这老师咋管这么宽勒,这是我家孩子,我想让她读书她就读,不想读书就不读,你是那根葱苗苗,跑到人家来瞎叨叨操心。”
男人像是有了底气,立刻站到女人旁边,挺直胸背。
“不是的,这位家长,我们老师不是这样意思。”郑辉依旧在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