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锈吻 金鱼刃 3310 字 4个月前

再说恨。

他轻声道:“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对你的感情太过复杂,爱与恨可能是此消彼长,但从没被哪一方完全占据过。我的表达很贫瘠,实在羞于诉说真心与体谅,恨也并不实打实存在,更多的是希望一切重来,我没有作为一个不被希望出生的生命来到世上,你的不顺遂与麻木也可以因我终结。”

“原本想的是,委屈我都可以自己咽,如果真的执着于答案和所谓歉意,不会捱到今天。是你一遍遍给我对你的爱判死刑,我的痛苦就在不断扩张增生……我有点说服不了自己了,妈妈。”

“现在我可以说,这个世界分明还是可以容得下我,但最能轻而易举压垮我的,还是妈妈你。以前的事不想多说了,再如何描述都是冰山一角。再怎么恨,我都只能选择最恨我自己。”

他忽然平和下来的表情让娄晓青愣在那儿,不知道接什么才好,半晌才自言自语般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可能我确实有做错的地方,可无论怎么样,一定是想着为你好的啊。你好歹……好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邹却想笑,想说,可你给我的血肉同样是你给的枷锁,是桎梏。爱是能感受出来的,并非因血缘而生的定数。

他想到那句千古悲音,想到小时候看哪吒闹海,在雨中横眉怒视、挥剑自刎的哪吒,喊着“爹爹,你的骨肉我还给你”,从此了无牵挂。当时年纪小,尚不懂被生养恩情压死的悲凉,却也身体如过电般一震。受之父母就该被牵制被束缚?那么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你给我的也在束缚我,一一舍了还你,不再亏欠,只做自己。

这是最艰难的反叛,何等铮铮与决绝,可即使是哪吒那般上天入地的小神仙,想摆脱血肉枷锁也要付出如此代价,何况你我这些普通人。

娄晓青这话让他再一次决了堤,邹却摇摇头,再说不出别的,只不停道:“太重了,太重了,我不要,也要不起。”

不去擦拭流下的眼泪,任凭它们划过下巴,流至脖颈,再坠入衣物布料。他就这么摇着头后退几步,觉得此时窗外的黑夜彻底将自己淹没,猛一转身朝楼梯快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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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两更

第50章 再见蝴蝶

医院门口有家卖牛肉卷饼和瘦肉丸的小吃店,徐栖定打包一份走,顺道做了回劝架的,挡在凶神恶煞的老板和涨红脸争辩的顾客间。

那顾客是位个子不高的女孩,戴眼镜背书包,学生模样。听半天才听明白争吵缘由,女孩上学带不了手机,回家路上想买份卷饼吃,只能用现金支付。无奈老板不肯做这笔生意,直言不收现金,要她自己找个路人帮忙。

女孩内向面子薄,不好意思向路人搭话,站在店铺前迟疑了片刻。老板脾气臭得很,嫌她挡在那儿影响做生意,便要她靠边,并伸手推了一把。这一推不知轻重,女孩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所幸衣物厚重没有伤到哪里。

徐栖定制止了老板的出言不逊,转头让女孩趁早回家,还替她付了牛肉卷饼的钱,摆手拒绝她递过来的现金。

女孩感激得不行,结结巴巴道了谢谢,他却说,只是不想耽误自己买瘦肉丸而已。

悠哉悠哉走回医院住院部,上到邹岩所在的楼层后却怎么也不见想找的人。他提着瘦肉丸敲响病房的门,娄晓青来开门后并不解释发生过什么,只说邹却已经离开。

徐栖定看她一眼,拿出手机给邹却拨去电话,冰冷的女声提醒他对方已关机。

“怎么回事?”他握上门把手,打量起门边面色苍白的女人,娄晓青的神情让他预感不妙,几乎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邹却人在哪里?”

再不经意间看向室内,邹岩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吃盒饭。四目相对,他眼睛一亮,直起身子想要下床来,可徐栖定压根匀不出注意力分给他,眼神又落回到娄晓青脸上,像是要试图从她的表情里读出邹却的去向。

娄晓青回看他,竟也显得不甘示弱。徐栖定比她高出不少,她抬眼望着眼前的人,想到正是这个人让自己被迫接受这么多理不清头绪的糟心事,浓重的恨意慢慢显现在眼神之中。

“他已经不认我这个妈了,难道去了哪里还会向我汇报。”她冷淡地说,“你们那么要好,你肯定比我更了解他,也就不至于来问我。”

意识到没有和她对话下去的必要,徐栖定没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干脆地转身离开。

他下到一楼,听到身后有人急促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回头瞧见是邹岩抓着楼梯扶手,两三阶当成一阶地快步跑跳下来,后面跟着火急火燎的娄晓青,企图用更大的音量喊停他:“邹岩!你想气死我吗!”

邹岩当然不会听她的,跑到楼梯拐角处还没下几阶却忽然停住,像是不敢靠得再近。洗完胃没过去多久,他面色黯淡,状态显得很差,犹豫一下才出声问:“你是来看我的吗……?”

想脱口答“不是”,可念及这人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大抵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提到喉口的话到底还是转了个弯,徐栖定答非所问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要走了。”

邹岩点了下头,掩饰不住的失望。吞药是冲动之下的举动,也多少有点赌的意思,他早该明白,徐栖定并非那种以死相逼就能改变既定心意的人,到头来全是自我感动给自己看而已。

他抱着最后一丝不死心的念头问:“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找我复合的,对吧?”

觉得这个问题太好笑似的,徐栖定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从一开始喜欢的到底是谁,你不是当年就知道了吗?”

抛下这句,他便走进无边的黑夜中去,对留在原地的一切纷扰全部置若罔闻,心里只余下目前最要紧的事,找到那个孤零零不知在哪里的人。

徐栖定给曹抒打电话,一接通耳边就涌入大量嘈杂的人声,他将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了些,开门见山地问:“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