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野紧张地拉扯他的手臂,见他不动,口气凌厉了起来:“你再怎么错,也不必这样,站起来说话,你难道没有自尊心吗?”
姜山倔强地一直跪着:“自尊比不上你重要。在毁了俞孟源之后,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把矛头对准你,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是我大意了。”
“......”何野转过头,没有理会。
姜山又轻声说:“你挂断电话之后,我在飞机上反省了很久,可是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只不过我会优先保护你不受伤害。”
如果能重来,依旧坚定地选择废了俞孟源,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他不知道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谈颂音寥寥几句根本让他无法想象。
与其自己在那里猜,不如干脆问出口吧,他看向姜山,犹豫地问:“俞孟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太多了。”姜山摇了摇头,神色落寞,“他不仅仅只是殴打我,弄脏我的饭、衣服,书,诬陷我偷东西、作弊,更重要的是,他很会精神打压别人,那段时间,比我跳天桥前的日子,还要黑暗。”
何野不禁瞳孔微颤,能让一个本该安心读书的少年,觉得人生如此没有希望,这个俞孟源,竟然可怕到这个程度。
“你起来。”何野再度扶他,最后恼了下:“你再不起来我真的生气了。”
姜山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后,又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份厚重的资料,递到何野面前,“俞孟源不仅仅只是霸凌我,这是所有被他霸凌过的人的资料,你看看吧。”
首当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彩色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看这皮肤状态,还有脸上如黄土沟壑一样的皱纹,目测也许有四十多,可又觉得她似乎没这么大年纪。
她一左一右两个孩子,最大的那个好像有七八岁。
他扶正眼镜,又看了眼这女人的眼神,那是一种饱含着深刻苦难的眼神,夹杂着几分难寻的清澈,面对着镜头很局促,当他往下去看备注时,忽然连呼吸都不可遏制地抖了下。
李明雪,25岁。
禾苗基金会被资助人,20XX年被同校学生俞孟源长期校园霸凌后,于当年退学,十六岁嫁于老乡,现有二子一女。
后面几沓纸里,是记者对她的采访,访谈中有这样一句话:“李明雪对我们的采访是排斥的,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直到现在...”
一个优秀的学生,每次期末考试都在年级前三的学生,一夜之间高楼坍塌,她内心所有的自尊都被摧毁,不可挽回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她明明可以拥有更出色的人生。
何野那一瞬间只有震撼。
继而怀疑、惋惜、愤怒!
除了李明雪,还有张孝仪、庄正、温平平、张€€等共十六名惨遭荼毒的学生。
这十六名受害者声声控诉,甚至在最后还签字画押,只因为采访的记者告诉他们,这个恶人马上就要被制裁,他们充满了期望,尽管这是迟来的正义。
“我是被他霸凌的人里面,唯一一个念完书的,也是活得最好的,我读法律,从业法律,所以我太清楚了,这些东西哪怕拿到法庭上,能判他几年,还要花掉多少时间来打官司,可是这么多人的人生都被他毁了。”
姜山站起来,字字铿锵,何野拿着这份沉甸甸的资料,沉默着。
“我知道这辈子我的罪孽是赎不清了,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所以报复他这种事,我愿意做,也只能我来做。”姜山眼里含着泪,却始终没有落下,他又道:
“其实我本来想弄死他的,杀了他泄愤,可是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你,我想起你说要替我背上报应,我就怕了。”姜山一把擦掉眼泪,固执地看着窗户。
何野收好资料,心里堵得厉害,最后也仅仅是自嘲地轻声一笑,带着浅浅的愉悦:“报应?你不是从来不信。”
“我是不信,可只要跟你有关,我就畏惧,万一呢?”姜山转过头,湿漉漉的眼神凝望着他。
无声中,何野似乎听到了锁断裂的声音,那是从姜山心上传来的。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姜山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苦,难,被人当枪使,被践踏,一路走到现在。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会支持你的。”何野由衷地说道,他又欣慰,又心疼这个男孩。何野抬起手,两指柔缓地为姜山抚顺额上的发丝。
姜山惊讶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你不生我的气了。”
“还记得昨天你给我打的那通电话吗?我说过的,有些事你没想明白,所以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吧,你跟俞孟源之间的仇恨,在你去英国后不久我就知道了。”
姜山一愣,只见何野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浴袍,一副潇洒的模样。
“你早就知道?”姜山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那你不拦我...你不是最见不得我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