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越君允常及其宫廷 第一节 句乘山

不堪抄 柳具足 595 字 3个月前

飞廉遇见那名少年时,少年正躺在小艇中,一册竹简盖在脸上,睡得相当惬意。他看到裸体的飞廉,稍稍有些惊讶,飞廉认出他那身会稽甲盾兵的装束,问他怎么独自在这里,“我原以为会稽甲士都喜欢挤成一团。”

少年难为情地微笑:“我迷路了,划了很久只是在原地打转,索性休息。”

“如果没人路过你该怎么办?”

“等星星出来。你呢?”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和妻子来句乘山祈子,结果她拿了衣服独自走了。”飞廉的直率非常动人,好像出怎样的意外都自然不过。

两人轻快地交谈,把独木舟系在一起,几乎是弯腰在荷叶下穿行。

飞廉的身体很好看,柔和、黝黑,肩膀上刺着环形鸠鸟,头发如溶去杂土后在水中舒展的茭白根须。少年也禁不住袒露出筋肉,在没有母爱的疯子一般的生活中,他就像无拘无束的小鸡,无数次跨越边境,享受不同山坳中折射的斜阳……

一条水蛇在船头游弋,他们决定跟着上前看个究竟,结果驶入一片枯木林。接近了句乘山的水下掩体,异常阴凉,两人游了会儿泳。潜进坍塌了一半的隧道,那里在二十年前发生过战争,现在已了无痕迹。

……虚假的秋天,越国公子结束了漫长的流放。

为迎接他的归国,句乘山召开盛大的晚会。公子允常站在年老的大臣身边,穿着碎绿的衬衣,耳边垂下泪形玉佩。这大臣是个老色鬼,同时又慈祥风趣,丝毫不让陌生的公子与陌生的臣民之间,感到一丁点局促。允常垂着头,微笑着,仿佛羞涩的少女,他正处于这种美貌的最后巅峰,似乎坚信能为人所爱。

就在刚才,大臣把他介绍给大家之前,有人恰好挡住允常的视线,使他看不到政敌们的举动,无非宴会的狂欢……

允常的视线在非自然光中搜索,最后停在大厅另一边,飞廉似乎正被人督促着。也许是催账人,催账人越说越激烈,也许有关亡妻的葬礼欠款,失败的男子,甚至无法保障妻子体面地死去……众人的目光追逐允常的航线,抵达这名年轻侍卫。大厅万籁俱静,众目睽睽,犹如层层火焰。飞廉怔了一下,回溯直通航道,向允常报以一个微笑,微笑与微笑之间,仿佛流水中的倒影。

素昧平生的越国小公子,素昧平生的楚国侍卫官,他与他只跳进湖水一刻钟,因为太阳把他们烤得发烫。就在那一刻,句乘山成为他们的林中空地。飞廉的眼,没有失明的右眼,曾在那样的阳光下发光。就在那一刻,在句乘山的另一边,那位绝望的妻子。正不为人知地死去,如果飞廉不与允常相遇,他也许能及时阻止……经过那么漫长的夏天(从三月到九月),他们的畅游仿佛才刚刚开始。

end。

二零零六年七月十三日。